学巴书馆 > 雷恩那 > 喜上眉梢 | 上页 下页
十六


  双臂慢慢放开,她慢慢拉出一小段距离,头微抬,与男人四目相接。

  傅松凛胸中忽地“咯噎”一声,嗓眼陡紧,教训的话就这么止住。

  女儿家苍白脸色透虚红,原本粉嫩嫩的腮颊在病了三天后略显消瘦,但仍是嫩乎乎很好捏的样子。

  她紧紧望他,眼神中有着他从未见过的神气,似众里寻他千百度,寻寻觅觅复又觅觅寻寻,终于终于,她寻到了渴望相见的那人,委屈、狂喜、怀疑、感动……种种又种种的心绪交织堆叠,无法克制。

  不行!这丫头一向心思细腻、脾气倔强,会如此“示弱”很可能是在“以退为进”,以为能平息他的怒火。

  他重新板起脸,拉下她犹攀在他肩上的手,探臂将适才搁在榻边小几上的药取了来,凤目微凛。“药还温热着,快喝。”

  霍婉清下意识接过药碗,下意识按着爷的命令行事,她捧着白瓷碗就口,小口小口喝着碗里黑乎乎的汤药……

  舌根立时泛苦,苦得她背脊隐隐颤着,她捧得起药碗,喝得到药汁,尝得到滋味……老天!她真的不再是一抹幽魂!

  而这时候的她正病着,所以才需要喝药,但她因何生病?

  小口啜着药,她努力驱使思绪,想到方才钻进耳中的几个词——

  硕庄。半夜打埋伏。淋雨。逮人逮证据。

  噢……她记起来了。

  硕庄是毅王府的众多产业之一,离帝京约莫六十里开外,这一年秋收过后,硕庄的账册被送到她这儿复核,她瞧出不对劲儿,遂跟主子爷请示过后随账房老管事亲访硕庄,明査暗访了一番,所得结果当真好教人气愤。

  毅王府对待自家大小管事以及仆婢等等,绝对是宽和大方的,却未料硕庄的几位管事会利用主家的宽和,私下将庄子在田地里的丰硕收成偷偷拉了好几车出去卖掉,所得全进了几位管事的口袋里。

  她和老管事一块儿查清,老管事最后听了她的建议,设局打算来个人赃俱获、一网打尽。

  当夜她将爷遣来的人马布署出去,原已没她什么事,她却还是放心不下地紧盯全场,深秋夜雨淋了那么一场,该逮的人尽数逮住,该得的证据铁证如山,大事底定后她直接倒下了,浑身烧得像座火炉。

  昏迷不醒的她被抬回毅王府。

  她记得自个儿足足烧了三天,醒来当下是如何的光景她记不清了,但后来她完全康复后,像要她彻底长记性似,爷没有少罚她,甚至还罚她每顿要吃足一碗饭或一大颗馒头,又或是一张烤饼子,且每天更得喝完一大盅老火煲汤……简直苦不堪言,她生生胖了一圈,脸蛋都快出现双层下巴。

  此时此际,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与她记忆中发生过的事完全重叠,眼前的男人不仅活生生,还会板脸给她看,冷着语调同她说话。

  但她丝毫不在乎他的冷然对待,毕竟再如何冷酷,也比不上化成白骨、躺在关黑陵墓中的他,那样的他对她而言才是真正的漠然冷绝。

  就算一切都是梦,那就让她梦着吧,能多久是多久。

  喝完药之后,八成是见她眼睛哭得红红,还不住地细细抽咽,傅松凛抿着薄唇没再延续之前的训话,仅唤那两名小婢子进来伺候。

  等霍婉清漱了口、净了脸,人再度被安置躺平,裹在被子里等发汗,直到这时傅松凛才转身离开清芳居。

  “清儿姊姊这会儿总算清醒,阿弥陀佛啊!姊姊病沉了,烧得迷迷糊糊,这些天王爷脸色就没好过,怪吓人的。”

  “王爷一向疼清儿姊姊,适才姊姊那样扑抱过去,定然把鼻涕和眼泪全抹在王爷身上了,可爷也没说什么,要是我……我可不敢,绝对不敢,爷只须两眼一瞪咱就要吓破胆啦。”

  两小婢围在榻边叽叽喳喳说起话,边帮她擦汗,两人的年纪皆小她三岁,她记得她们,一个叫“春草”,一个叫“菱香”,皆是王府里的家生子,当年她离开王府回霍家堡备嫁时,十七岁的春草也正准备嫁人,已出嫁的菱香则是刚怀上不久。

  她作梦,不仅梦到爷,还把两个小丫头也一块梦进来。

  这个梦境真实到让她满心感动啊……

  “清儿姊姊你……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和菱香?我们脸上有哪里不对吗?”

  “姊姊眼泪还一直流,是不是真的很不舒服?”

  见两颗小脑袋瓜直凑过来,表情担忧,她摇摇头笑了,嗓声略哑。“……见到你们俩,真好。”

  春草想了想,也跟着咧嘴笑。“那是。姊姊随着账房老爹窝在硕庄那么多天,肯定是想我跟菱香了。”

  霍婉清轻应一声,许是病体未愈,也可能是刚喝完药之因,眼皮开始变沉重。

  她不想睡,很怕合睫昏睡过去,再醒来已非眼前的人事物。

  她听着春草和菱香的声音,努力想听清楚,一个要她再好好睡会儿,一个说要去灶房吩咐熬粥,说老大夫嘱咐过,烧退了之后就能喝药膳粥补元气。

  小姑娘家的脆甜声浪一阵阵荡在耳边,还带笑音,而后渐渐模糊,归于寂静,终于,她什么都无力捕捉了,再不甘愿也由不得她……

  入夜,两边鹅黄床幔整齐收束着,霍婉清坐在绣榻上发呆。

  噢,不,她不是发呆,坐姿虽如石化般定住不动,她脑袋瓜里转得可厉害了。

  午后在喝完药昏睡一场后,醒来依旧在自个儿的清芳居,身边仍是春草和菱香在照料她,两个小姑娘还是叽叽喳喳爱笑爱说话。

  然后她被服侍着仔细沐浴了一番,连头发也沐净,春草和菱香把烤火盆搬近,帮忙晾干她的发,等她全身上下都收拾好,摆在面前的就是灶房刚熬好的药膳粥。

  人家让她吃,她便吃,倒来温茶要她喝,她便喝,不管做任何事,她思绪停不下来,所有动作全凭本能,而在吃过喝过后,她就一直“罚坐”到现下。

  这俨然已非梦境,她想过又想,只有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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