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巴书馆 > 芊桦 > 郎心叛变 | 上页 下页


  “这个女人是只顾自己,根本不管百姓死活的王族……”

  “是杀了人也不必坐牢的王族……”

  充满憎恨的声音慢慢堆积成愤怒的巨浪。

  四周的人慢慢靠了过来,他们的眼光中只有憎恨与嫌恶,没有任何一种视线比憎恨、嫌恶更让人难以忍受,尖锐的恨意像刀般挖割着留衣。留衣只觉得恐惧就像涟漪一般,无限增长,扩大。

  “我的姐姐因为被王族看上,硬生生被迫和丈夫分开,成为王族的小妾!”

  “我娘也是因为可恶的贵族才死的!”

  “他们为了抢夺财物,竟然嫁祸栽赃,我一家十六口全都死在他们这群恶鬼的手上!”

  愤怒的火焰在聚集的人群中燃起,对王族无法抑制的怨恨,张牙舞爪地层露在留衣面前。男人、女人拾起地上的石块、污土、瓦片,以毫不宽恕的力道,丢向毫无反击能力的留衣。

  疼痛像箭般蜂拥而来,更多人涌上前,凶狠地抓住留衣的头发和衣衫。

  被紧扯的发丝拉出了留衣的泪水,身上的衣衫也被无情地撕裂。

  “救、救命——救命——”留衣的声音被掩没在人群中。

  “住手!全都住手,再不住手,一律送入司衙里严办!”

  远远传来一阵马蹄达达的声音,在马匹停下后,是一道冰冷威赫的声音。

  所有人全都停下动作,映入眼中的是一名有着金色眼瞳的俊美男人。

  “啊!啊……是、是醴骁将军!”

  “是醴骁将军!”

  冷漠的视线扫视了环伺在街道上的众人一周,接着醴骁在人群中看见蜷伏在地上、衣衫凌乱不堪、身上满是伤痕的留衣。他英挺的剑眉高扬起来;解下身上的被风,快速裹住惊慌不已的她。

  “为什么要这么做!”不只动手的人多,就连围观叫好的人也不少。

  “将……将军,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是王族之女啊!”

  “王族之女?王族之女就该被打成这样吗?”嘲讽的声音更浓了,眼角余光中,醴骁认出在自己宅子工作的婢女瑞玲。

  一瞬间,他金色的眸中闪过明了之色。

  “她……她明明就是介王的女儿!”瑞玲又惊又恐地哭了起来。“这个女人明明就是可恨的王族啊!”

  “我不管凶王曾经害死过多少人,但那种和凶王一样残虐的手段如果还不肯改过来,和那些愚蠢的王族有什么两样?幸峨侯要重建的可不是一个像旧朝一样腐败的国家,既然新法已立,你们就该照着法令的规定行事!”

  “可是——”

  “王族无道殃及全国,深受其苦的百姓不下数十万,短短数月的时间确实很难教人忘记失亲的痛苦。”醴骁顿了顿,冷漠的目光扫过了所有人。“今天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但如果再有第二回,都军绝不轻饶!”

  严厉的声音传遍整片广场,聚集的百姓在醴骁与都军的环伺下,终于逐渐散去,而婢女瑞玲也在人潮之中消失了影迹。

  等到人潮退去,醴骁才抱起留衣,脸色十分阴恻地返回宅邸。

  一路上,被军氅裹住的留衣眼神空洞,尽管伤口明明就是疼痛的,她却一点也哭不出来。

  回到毛邸后,婢女瑞玲房内的衣物早已清空,只留下屋壁上斗大的“杀人凶手”字迹。仆役回报后,醴骁只是了然的露出冷笑,眼神中并没有一丝同情,也没有半点追究的意味。

  “明白了吗?这就是百姓眼中的王与王族。”

  “王族……王族到底做了什么?”

  “哪一种?你问的是看得见的,还是藏在阴沟里见不得人的?你是真心想听吗?”讥讽的笑容浮了起来。

  “我并不是自愿生在王族之家,你不必提醒我身为王女的事实。”

  “啧!是不是王女,对现在的你而言已经不再重要了吗?也好,想知道的话,就告诉你吧!”醴骁匆匆走出去,不一会儿又走进来,进门时,手上拿的是一大叠竹轴与纸卷。

  竹轴与纸卷在留衣面前落下,上面的事实犹如人间炼狱。年幼的孩童被当作是春猎时的猎物;为了搜寻遗失的戒指,而把孕妇的肚子剖开;眼见长官强夺他人妻女出言指正者,却反遭炮烙之刑;剥人皮只为有趣,引河水倒灌贫苦百姓之家而引以为乐……来自各都郡控诉王族罪行的卷宗,血迹斑斑地诉说着百姓的仇恨。

  “如何?还想再看吗?如果还想再看,明天我可以将军部里那叠和山一样高的罪证带回给你,让你清清楚楚地知道,王族的恩泽是如何披覆在介国百姓的身上。”

  “呕……呕——”难以抑制的呕吐感泉涌而上,留衣搭着口,整个人几乎虚脱。

  明明一再告诉自己,绝对别再这个男人面前掉下眼泪,可湿热的泪水却怎么也无法忍住。佐辅介麒白死了!这样的国家、这样的王者,介麒所相信的王道到底在什么地方呢?

  留衣痛哭失声。

  头一次,醴骁为了女人的眼泪驻足了,即使是自己丑恶地夺去她的贞操的那一夜,他也不曾为她的泪水动容,可现在看着她,他却难以移动脚步离去。

  她哭什么?是被那群暴乱民众弄出来的伤令她疼痛,还是为她高贵的自尊受到羞辱而哀恸?

  “能哭也好,活着听见这样的事实,总比死了仍不晓得来得好,至少你能哭着知道百姓的怨愤。”一贯冷漠的声音里,似乎升起了一点点温度,然而,留衣并没有心思去察觉。

  眼前,她只觉得佐辅介麒哭红了双眼的脸渐渐在自己的跟中扩大,那张脸哭得好悲戚……眼眸溢泛的泪水终于淹没了所有的视线,忽然暗黑袭上了眼,一瞬间,留衣失去意识,再也无法睁开眼。

  床榻上,脸色苍白的留衣有着比初来时更为削瘦的脸庞。

  醴骁看着她,有些惊讶。

  印象中,那双如象牙似的美丽小手不仅变得粗糙,掌心也满着大大小小的伤疤,早已不复初见之时的细致柔嫩。再细细一看那头散落在枕边的细长发丝,在昏黄的灯火下,隐约可以看出失去光泽而显得枯萎与黯淡。

  “小姐一切安好,只是惊吓过度而已,睡醒后让她服几帖药,调养调养身子,就不会有问题了。一切脉的大夫放回那只瘦得贴骨的手腕,走向桌台写药帖。

  一旁凝睨那只手腕的醴骁忍不住走上前去握住她。

  那时候的手,有这般纤瘦吗?

  他轻轻左右翻动,看着掌心上那充满密密麻麻的浅白疤痕,却记不起初握时的温润滑腻感,他的视线移向她的脸,那张小巧精致的脸庞残留着暴民攻击后的紫青痕迹与细碎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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