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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那个被老翁说是“在帝京里混得还不够久”的茶客在讷讷道出答案后,在场几个亦知晓这些事的百姓们很大方地对他翘起大拇指,像在赞他孺子可教也,稍稍一个点化就能跟上。

  “小子不错嘛,猜得好,那位大恩人正是毅王爷无误!”一开始就担起解说任务的老翁不禁拊掌大笑,被众人围在央心总能令他说得起劲儿,瓜子嗑得分外响亮。

  喝了几口茶,老翁拾回话题又道:“是说啊,霍家大小姐的血亲就仅亲弟弟一人,她双亲都不在了,唯一的亲弟又远在辽东,帝京里有什么事,那也远水救不了近火,而她这是给毅王爷当女使才远离家园,如今兰、霍两家闹退婚,毅王爷算是她的主子爷,这事毅王府自然是要出面。”

  一名茶馆伙计往隔壁桌送上几色茶果,突然调头往老翁这边清朗插话——

  “涂老儿您可别糊涂、说错了!咱们家大小姐才不是闹退婚,是双方坐下来好好地谈事,彼此好声好气儿的,根本没闹好不好?”

  掌柜这时挤过人群亲自送来两大盘瓜子和花生,亦笑着扬声道:“哎呀各位,那顺泰馆和毅王府的两辆大马车才刚离开不久,兰家老太爷与毅王爷两位大人物今儿个就是在咱们品艺香三楼的雅轩里说事,咱们茶馆三楼全腾出来给大人物们谈话,真真是嗅不出丁点火气,仅是把两家解除婚约的事做个了结,确实半点没闹,临走时候那两位还在茶馆门口相互辞礼呢,大伙儿可都看得真真的,不能说差了呀。”

  到底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涂老儿抓起一把掌柜额外多送的瓜子,边嗑边呵呵笑道:“欸,是咱说得太快,对、对,不是闹,是两边请来能替自个儿主事的人,坐下来好好说话,彼此有商有量,如今婚约一除,往后各自嫁娶也就互不相干。”

  “涂老儿说得是!”掌柜也呵呵笑,忙吩咐伙计再上香茶。

  涂老儿咧嘴一笑,垂首拨着掌心里的瓜子时目底倏闪烁光,当他再抬头望向众人时,仍是笑呵呵的一张褐色老脸。

  “虽说顺泰馆兰家当真是不错的门第,历代行医制药,兰老太爷还是当朝官拜正三品的大医正,但依小老儿看来,霍家大小姐解除婚约那也很好,咱其实听说了,是兰家有人极不乐意那位兰容熙大爷娶妻,不乐意到都想给霍大小姐苦头吃了。”

  “什么?”、“当真?”、“是兰家的谁不乐意?”

  “涂老儿这话得说清楚,是哪个没长眼的敢动我家大小姐?”

  “兰容熙是长房大爷,他娶妻就会生子,生子就会承继大部分家业,那、那是为了争产对吧?是兰家其他几房的人?”

  “依我瞧,谁都有可能,唯有兰家老太爷不可能,老人家巴不得子孙开枝散叶,绝不可能阻止。所以那人到底是谁,涂老儿别卖关子,好心点儿别吊大伙儿胃口,快说快说!”

  涂老儿突然抛出另一话题,引得在场众人包括茶馆掌柜以及伙计们瞬间全上了心,不由得拉长耳朵等着他说下去。

  涂老儿先是捻了捻自个儿的山羊胡子,彷佛隐忍再隐忍,终于忍不下去,只得老实招了——

  “听说就是那位遭毅王爷开揍的兰家二房大爷兰慕泽啊……哎呀呀,这事说来话长,就说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几年前就陆陆续续有所耳闻,但直到今时一比对,才觉当年以为乱风过耳的传言,很可能是真……

  “别急别急,且听小老儿慢慢道来,咱们就来说说兰家长房与二房两位大爷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你们想知道,咱也颇想厘清,今时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大伙儿就一块参详参详,给个见解吧。”

  §第十章 绝非养闺女

  因涂老儿说得着实精彩,事儿一环扣一环,比得过帝京里任何一位说书客。

  这一日午后,品艺香茶馆的一楼大堂当真座无虚席,就连二楼环廊的座位亦是一位难求。

  说到底是涂老儿中气十足,声量够响,加上几个围着他的茶客也配合地将话往外传,即使位在二楼也能知道底下大堂论着何事,引人一听再听。

  品艺香茶馆的老掌柜也是个大气的,不仅减了众人茶资,还给每桌客人加赠一盘花生和瓜子,留客留得无比顺手,至于涂老儿面前桌上,杯里茶汤与盘中的茶果从没少过,全是老掌柜亲自替他添上。

  说起老掌柜,那也是为霍家堡作事数十年的老人了,与东家之间感情深厚。

  老掌柜得知自家大小姐很可能遭兰家人算计,自然想从涂老儿这个“知情者”嘴里多挖出一些内幕,回头好知会自家小姐。

  不过老掌柜急归急,稍能宁定下来的是,至少霍、兰两家婚约如今已除,自家小姐不进兰家大门,兰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事物就跟他们霍家堡全无干系了。

  这一边,涂老儿被待客热切的老掌柜喂了太多茶水,待能说的全都道尽,狠狠掀起浪涛,他在茶馆后院的茅房里大大解手后才得以离开。

  涂老儿走出品艺香茶馆时已近傍晚时分。

  冬日天色暗得奇快,寒气直直迫来,他两手探入袄衣袖口中相互握着,畏寒般微微缩着身躯走在覆盖薄雪的街心上。

  即便冷到能冻掉人一层皮,心情还是很好,他哼着不成曲的怪怪小调儿,哼啊哼着,在经过某个巷口时,巷内似乎出现了什么令他脚步一顿,就见那干瘦身影迅速闪进暗巷,俐落地跃上一辆外型朴拙无华的马车中。

  马车厢内不大,厚帘子一落,里边更昏暗了些,但涂老儿眼睛倒是一亮,人家还没把一旁暖手用的小怀炉递来,他眼明手快直接抢进怀里。

  在马车上相候的这位“人家”终于开口——

  “本王不是才遣人送了一批冬衣暖裘过去,涂先生为何不穿?”

  “进当铺了。”答得无半点迟滞,完全不心虚。

  这位“人家”不是别人,盖毅王傅松凛是也。

  闻言,他眼角暗暗一抽,顿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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