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巴书馆 > 雷恩那 > 喜上眉梢 | 上页 下页
三十六


  她内心叹气,只得问道:“爷是何时去到品艺香茶馆的?以爷的耳力,隔着雕花木墙应是能听出一些什么吧?”他都能觉察到兰慕泽的骤然起身与出手,岂会听不到雅轩中她与他们的谈话。

  “你尚在摆弄那些茶具和吃食时,本王就到了。”漂亮的凤目细眯了眯。“上一世你是遭兰容熙骗婚,进了兰家大门才发觉丈夫有龙阳癖,且喜欢的对象还是他的本家堂兄弟,是吗?”

  “……是。”霍婉清深吸一口气,试着微笑,她将抱在怀里的披风抖了抖,拿去搭在紫檀木衣架上。

  傅松凛跟了过去,又道:“即使你是明媒正娶、明正言顺的兰家长房大夫人,兰容熙婚后仍与兰慕泽暗通款曲,他们一方面需要你帮忙遮掩,另一方面,兰慕泽却也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略顿,觉得不痛快,他探手将背对他的人儿扳过来面对自己。“上一世你是遭兰慕泽所害,因他已无法再容忍你与兰容熙亲近,是不?”

  双肩被爷的一双大掌握住,老实说那力道令她感到微疼,但她没想挣脱。

  果然他什么都听了去,她家的爷脑子好使,东拼西凑已将这整件事掌握了七七八八。

  她唇微勾,头点了点。“但他……他们……不是故意要害死我的。”

  “你到现在还为他们说话?”傅松凛真想用力摇晃她,看能不能将她摇清醒。

  霍婉清还是浅浅笑着,眸底温烫,她徐声道——

  “不是为他们说话,是就事论事,我早就想放下,带着愤恨过日子好累、好难,我宁可开开心心……爷想知道什么,清儿都说,清儿再不瞒你,至于容熙和兰慕泽,爷还是把人放了吧,好不好?爷扣着他们,根本审不出什么,毕竟他们……害惨了我的那些事,这辈子他们根本也还没做。”

  她不知道的是,若她不为兰慕泽和兰容熙求情,如果没那样做的话,她家爷的怒火或许不会持续烧不停。

  但她就是那样做了,结果傅松凛的怒火不仅烧不停,更是火上添油,怒出一片冲天火海!

  “要本王放了他们,有那么简单吗?光是想着骗婚一事,本王就能扒他们俩一层皮!你也是个没用的,明明手握他们的把柄,还任他们纠缠,更在自家茶馆的地盘上险些被欺侮了去,本王简直……对你简直……恨铁不成钢!”

  肩膀真被握痛了,但挨爷的骂,霍婉清心里更痛,又痛又委屈,唇边的浅笑已难维持。

  “我自个儿能处理的,这是我与兰家之间的私事,今日在茶馆那儿也都安排妥当,即便没有爷来援手,我也能全身而退。”

  傅松凛脸色铁青。“私事?你还不让本王插手了?”

  事情似乎莫名其妙偏了方向。

  霍婉清绝对没想跟主子爷闹,但两人就是闹了,此时的她几乎足不沾地,因她家的爷边质问边将她举起、举近,他高大精壮、浑身是劲儿,两下便轻易将她困得牢牢。

  “我没有不让爷插手,清儿的意思是,爷不用插手,我也可以办好办妥。”她先是扁扁嘴,复又努力稳住嗓音道:“我跟兰家提退婚,此生是不会再陷进那个泥淖,却怕将来会有别的女子踏上与我上一世相同的路,所以才想私下先与兰慕泽和兰容熙谈开……清儿不是没用,爷、爷不能这样骂人……”她也是很努力地撑过来,很努力才回到他身边。

  想起自己是如何才走到现在,泪水一下子涌出,嘴上却沙哑低语——

  “……痛……呜呜呜,很痛……”

  见她瑟缩肩头突然流泪,傅松凛感觉腹部彷佛狠狠挨上一记重击,骤然意识到是自己弄痛了她。

  他蓦然松手,双足落地的她一时间没能站稳,见她就要跌坐地上,他眼明手快又将她捞住,一抱抱至寝房里间。

  本想把怀里的人儿放在里间广榻上,但她好像深受委屈般不住哭泣,不是嚎啕大哭的哭法,却是揪着他的前襟把脸埋在他胸口,发出如小动物受伤乞怜般的呜呜哀鸣。

  没能放开她,遂横搂着她坐在广榻上,一下下轻揉那被他强大手劲掐痛的巧肩和上臂,希望能缓和他造成的伤害。

  他的心像也被掐痛……不,不仅是心,一股无形力量猛然穿透,伴随她的泣声绞得他五脏六腑皆疼痛难耐,但再痛再难耐还是要叨念——

  “说你没用,本王还骂错了吗?明明有毅王府当靠山,上一世你即使错嫁,即使在兰家受了委屈,你若来毅王府求援,本王定然替你出头,除非本王死了,不然不可能任你被姓兰的欺侮至死,清儿且说说,为何摊上那样的事,你不来寻我?”

  他不问这话还好,一问出,真真不得了。

  霍婉清顿时泪如泉涌,呜呜轻泣险些酿成大哭,她边哭边断断续续道——

  “我去寻爷了……我去了呀呜呜呜……爷上战场受了伤,打赢了仗却受重伤,清儿想亲眼看看爷,想确认爷一切是否安好,我回毅王府寻你了呀,但是爷……爷不肯见我,还让门房老爹把我挡在王府大门外……我很难过很难过,真的……快要死掉一般,很难过啊……”傅松凛闻言怔愣,将她推开一小段距离。

  那张被泪水濡湿的迷蒙脸蛋瞧着十分可怜,红红的眸底,两丸瞳仁儿彷佛畏疼般瑟缩,她陷进上一世遗留的痛楚里,真的难过到快要死掉似。

  “我不懂……为什么爷不肯见我?我二十岁出毅王府,回辽东霍家堡备嫁……那之后,就再也没见过爷……呜呜呜,爷不肯见我,连受伤都不肯让我看一眼,我不懂……我不懂……”

  她不懂。他,却是在这一刻如遭雷击般心领神会了。

  将来的某一天,他将不愿再见她的面——这样的事,他从未想过,因那绝对不可能发生,他不可能放任她不理,不可能不牵挂她,他一辈子是她的爷。

  而他是她的爷,却是一切症结的所在。

  他以为与她之间存在的就仅是“爷与小女使”这般关系,竟不知原来她已深深走进他心中,在他心底开出一朵情花。

  他不再见她,不是不愿,是不敢去直面彻底失去她的那一份懊悔。

  上一世的他很可能是在由着她出府嫁人后,才渐渐明白自己待她的情感究竟为何。

  这一世的她重生归来,阴错阳差为他拨开这一层迷雾,若非如此,怕是他此际依然看不清自身,厘不清内心因何渴求。

  面前这一张哭着的脸是如此脆弱迷惘,他单掌捧着那湿淋淋的小脸,心头像也被她的泪浇淋得滚烫疼痛。

  原来他很喜欢、很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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