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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顾晏然坐在窗边独酌,思绪纷纷,脑海中有一幅幅如走马灯的画面闪烁,耳边彷佛又听见那道带着傲气与娇气的嗓音——

  顾晏然,你吹箫,我弹琴,我们俩合奏一曲如何?

  我的箫艺不佳,当不起与大小姐合奏。

  不够好那你就练啊!我就不相信了,凭你的聪明才智连一首曲子都练不好,我还等着和你共效伯牙与子期呢!

  伯牙与子期乃举世难得的知音,而我与大小姐只是……只是什么?你话说一半,怎么不说啊?你倒是说个明白啊!

  那时她的声音高起来了,明显是蕴含着气恼,可他说不明白,他只知道她是主,他是奴,她是高门嫡女,而他是一个家道中落的流民。

  世人都道,知音难寻,他曾有幸遇过那么一个知音,却没有勇气与她唱和。

  顾晏然举杯,一口咽下略带苦涩的薄酒,桌上一管箫,在窗外月色掩映下浮掠过莹莹光泽。

  “头儿你又一个人喝酒了?怎么不喊我一声?”张大壮一把推开房门就走进来,声若洪钟。

  顾晏然头也不抬,自斟自饮。“说过几次了?先敲门。”

  张大壮很是随意,“哎,头儿,咱们是什么交情?以前在战场上还盖过同条被子呢,你瞎讲究什么!”

  顾晏然抬眸,淡淡瞥他一眼。

  “行、行,下回我一定记得敲门。”张大壮讷讷地笑,也不问一声,毫不客气地就在桌边坐下来,拿起另一只空酒盏就为自己倒酒,边喝还边抱怨。“你这才一壶酒,喝得也太不尽兴了,要不我让小二搬个一坛烧刀子过来吧。”

  “明日我们还要赶路。”

  “才一缆酒,醉不死我。”

  “喝酒是怡情,你总是这样猛灌会伤身。”

  “伤身也比伤心好。”

  顾晏然一怔,举杯的动作微微一凝。

  张大壮见状,叹了口气。“头儿,你别以为我这人是个大老粗,就看不出你的心事,你心里有个人对吧?而且那个人早已离开你很久了,你却到如今还放不下她。”

  顾晏然默然,半晌才自嘲地勾了勾唇。“别瞎猜。”

  “我还用猜吗?”张大壮边说边为两人倒酒。“从前在军营,我就常看你手上拿个香囊出神,后来一次出击,那香囊弄丢了,你还发了疯似的想回去找,幸亏弟兄们合力把你给拦住了……这两年呢,香囊没了,又不晓得从哪里多了一根木头发簪,我都看你拿出来两、三回了。”

  顾晏然被说得脸都热了,表面仍端着,彷佛若无其事。“你有时间注意我,不如去找个媳妇。”

  “嘿!这是我要对你说的话好吗?上回咱们去清河县办事,隔壁那媒婆就对我说了,下回咱们再去,她肯定会给我介绍个好姑娘……我啊,就是快有媳妇的人了!倒是头儿你,别老是揪着过去的人不放,也该找找自己的好姻缘了,还别说,刚才那姑娘我瞧着就挺不错的。”

  “莫胡说!”

  “我说真格的,你不觉得那位温姑娘挺有趣的吗?几句话就让那姓齐的下不了台,她的发簪利,嘴巴更利。”张大壮笑眯眯的,越想越觉得妙趣横生。“要是别的姑娘家,遇到登徒子早就吓得大呼小叫了,她没有,也没趁机装娇示弱来向咱俩讨救兵,宁可自己把登徒子逼退,这胆量讲实在的,我张大壮挺佩服!”

  顾晏然不回应,脑海不由得忆起当时情景,她的反应的确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或许就算他最后没有出手,她自己也能让那位姓齐的公子知难而退。

  只是不管她是柔弱或勇敢都不关他的事,对他而言,那姑娘就是个偶遇的路人而已,他甚至连她的容貌都不曾细看。

  顾晏然默默地喝酒,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张大壮看着,不禁在心里偷偷叹气。

  头儿总是这样,喜怒哀乐都不形于色,没什么情绪起伏,就好像眼下活着只是尽个义务而已。

  他老觉得若不是头儿对他们这些在沙场上共同出生入死的弟兄们有过承诺,怕是早已撒手一切,遁入佛门不再管这红尘俗事。

  张大壮想着心情也闷了,抄起酒壶要倒酒,却发现酒壶空了,懊恼地撇撇嘴。“这洒还真不禁喝,我再去拿几壶过来!”

  语落,他正想起身,顾晏然蓦地按住他的手。

  他一愣,欲开口问,只见顾晏然一个眼色使过来,示意他噤声。

  他连忙闭嘴,正莫名其妙时,顾晏然已悄悄起身半隐在窗子后,观察外头的动静,好一会儿才回到桌边。

  张大壮压低了嗓音,好奇地问:“头儿,你发现什么了?”

  “有几个黑衣人在屋顶上。”

  张大壮一凛。“是贼吗?”

  “不像。”顾晏然摇头。“看样子是来探情况的,或是找什么人。”

  “找谁?”

  “看看情况,如果今晚没发生什么事,恐怕就是明日。”

  明日?会怎样?

  张大壮还想再问,却见顾晏然已陷入深思,暗自琢磨着。

  也罢,不管如何,反正万事紧跟着头儿就对了,就像从前在战场上一样,兄弟们总是仰仗这个英武又善谋的男子,只要有他在,即便要大伙儿闯过刀山火海都无所畏惧!

  §第四章 赶路半途遇袭击

  温岁岁一夜未眠。

  她一直在想顾晏然,想着他孤寂悠远的箫声,想着他对她的冷漠淡然,想着他连看都懒得多看她一眼,哪怕她就站在他面前对他笑、试图攀关系,他的眼里依然没有她。

  她颓丧、懊恼,却也心疼。

  她知道他不把其他姑娘看在眼里,是因为他心心念念就只有前世的她,那位出身定国公府的程沐兰。

  这么多年过去了,从他不告而别,去战场从军,到她嫁入睿王府,甚至在她的遗体都已入土后,他还是挂念着她。

  这般心如止水的他该如何接近?如今她这具身体的外貌说不上是绝好的颜色,身分也平常,并没有足以称道之处,要怎么才能引起他的注意?

  总不能真让她学那些草原或苗疆的姑娘,豪放大胆地追着自己的心上人跑吧?就算那样他也未必肯买账,只怕会更加嫌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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