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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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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小学一年级的暑假,体育馆的游泳池边。 我静静地坐着,把双脚放进暖洋洋的水里,顿时感觉下身失去了力气,好像随时都会滑进水里似的。我一面瞅着他伏在水面的脑袋发呆,一面紧紧抓住泳池旁的扶手。 “下来啊于池子!”他忽然转过头,伸手招呼我。 我把游泳圈往腰上用力提了提,看了看他身后“一望无际”的水面,使劲摇了摇头,严肃的说:“我不敢呐!” “来嘛!”他游到靠近我的地方。我怕被他拽下去,扭了扭屁股,想挪到远一点的地方,可没想到手一松,滑进了水池。 于是整个浅水区里,只听到我一个人恐惧的尖叫声。后来,眼泪汪汪的我被他捞上岸,他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猛敲我的头一下说道:“你是于池子啊!‘鱼’池子,我以为你不怕水呢!” 三年级,美术课。 他没带水粉颜料,老师用塑料小尺在他的手心打了一小下,让他“长长记性”。 下课的时候,他敲着桌子很凶的对我说:“于池子,把手伸出来!” 我伸了出去。 他用他的塑料尺在我的手上敲了三下,说:“以后这些东西,我不记得的你要提醒我,记得了不?” 后来,我习惯了什么都买两份:两只自动笔,两块橡皮,两把尺子,两个圆规,两瓶修正液……再后来上了初中,他惭愧的对我说:“以后这些文具,就不用你替我买了啊。怪不好意思的。” 但我还是买两份。如果他刚好没有铅笔用了,我就把另一只铅笔满不在乎的扔给他说: “凑巧买的。” 上了初中,他比以前沉默多了,多半原因是他妈妈死了的缘故。他的嗓音也发生了变化。但是偶尔下课,他还是会酷酷的对我说:“笔记本借来抄抄。”可是与此同时,他的字却越写越好看了。在老师评奖作文的时候,他的名字也越来越多的被提到;下课时我总是出其不意地冲到他座位旁边,抢过他在看的书,他就蹙着眉头告饶状:“别闹了行不行?” …… 往事一幕幕,像我一个人的旋转舞。 而他,只是广场中央那座不变的雕塑,任由我不知所终,舞了又舞。 可笑的是,我以为只要再经历多一些沧桑变幻,我总有一天可以靠近他身边;我以为我们在一起度过的童年时光,会是我和他共同珍视的回忆;到今晚我才发现,在他和别人的爱情面前,于池子只不过是一个可以“稍后通话”的人;只不过是王子和公主的舞会上一个微小的点缀。 我臆想的那一切从来都不存在,只徒留一个可悲的笑话。我跟斯嘉丽所描述过的每一个和他有关的细节,此刻就像一记一又一记响亮的皮鞭,抽打在我的全身,疼得我几近窒息。 太丢人了! 走着走着,我走到了那条熟悉的河边。 我在这里经历过疯疯癫癫的跟踪,经历过傻里傻气的约会,真是有缘。我情不自禁的蹲下来,风经过我的耳边,就在那一瞬间,我的脑子里像忽然出现一根紧绷的弦,被人用力的弹拨之后,发出了致命的震荡—— 如果我就这样跳下去,会怎么样? 风在刮,树叶在动,冰箱里没有吃完的剩菜明天还会继续吃;我的离去会对谁造成影响?妈妈的世界里可不可以少掉我——即使我真的死了,像她这样为了爱情可以缄默32年的坚强女人,一定挺得下去的;横刀,算了,就算他肯为我掉几滴眼泪,总有一天,他也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会真心喜欢他的女生;最重要的,也是唯一重要的——段柏文,他,他会感到难过吗?如果我真的死了,这是我唯一想知道的问题。 他会不会和今晚的我一样,回忆起我和他共同度过的童年岁月里,捡拾那些不起眼的碎片,想到再也不可能的拥有,由衷地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呢? 那一刻,我充满私心的想,只要他痛苦,我便没有白白去死。 于是,我试探性的把脚伸进河水里。 好奇怪,伸进水里之后,我没有感到冰冷,不知道如果我再继续往下面走一些,会是什么感觉呢? 就在这时候,我听到有人叫我:“小姑娘!” 我一个条件反射,双脚收缩,几秒钟就站回了河岸上。 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我心里狐疑,转身看到一个穿白色羽绒服的女人。要不是她拿着手电,我一定以为遇到了鬼。 “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吗?”那女人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岁的样子,估计是从我背的双肩包,看出了我的稚气。 “今天是圣诞节。”我急于解释。 “哦,没错。所以,圣诞快乐。”她微笑着看着我的双脚,说:“这么冷的天你还玩水,我家就在附近,要不要去我家把鞋子烘干?” “不用了。”我想掩饰,把脚往后缩,却发现根本无从掩饰。 她看出了我的窘迫,笑着说:“我是那边阿布风筝店的老板娘。如果你常来这儿,应该知道的,就在桥头。”她指了指不远处的西落桥。没错,我想起来了,那里是有一个风筝店,门面不大,总是挂着五彩斑斓的各种风筝。 她又拉了一下我,指了指不远处的天空:“看,那是我们店里新开发的荧光风筝,能在晚上放的,看见没?还可以把你的愿望带上天,所以,我们又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许愿风筝,你说会不会有人愿意买呐?”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不远处,一个燕子形状的闪着紫色和红色光芒的风筝,在漆黑的天幕上一闪一闪的,漂亮得惊人。 冬天的晚上放风筝,还真是少见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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