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巴书馆 > 墨宝非宝 > 十二年,故人戏 | 上页 下页 |
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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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里糊涂地,她又和傅侗文交谈数句,约莫是睡了,好,我将这灯关上了,好。 灯被揿灭。 傅侗文将她放到棉被里,这才又从床尾走回去,到他那一头,上了床。这床一颤,她的人也跟着一颤。万幸他不再说话。 这就是要恋爱了。 这么大的一桩事,两个人却对话寥寥,甚至没有一句是直白的。可她又想,现在是新时代了,谈恋爱并不算是什么大事。又不是前朝。 人慌牢牢的,她揣着不安。 结果做了梦,也梦到的都是他浴在灯光下的脸和双眼,像夜晚的火车,那辆送她入京的车。她挤在门边,四周都是陌生的旅人,下车时是在正阳门。 简陋的木牌子上写着几个字母,当时她并不认识。 后来来了纽约,再回想,依稀能拼出来那是Peking。 车站人流密集,她是跟着人挤出来,始终跟在给她带路的陌生人身后,木栅栏外,围满了等着拉客的马车和骡车,她坐得是人力车。那天,车站外只有两辆人力车,她占用了一辆。 断断续续的,拼凑出那年的逃难。 天亮时,傅侗文拉开窗帘,去了洗手间,没多会出来。 沈奚也溜下床,不甚清醒地洗漱。擦干净脸后,她将毛巾卷起来,准备放到水池旁。她喜欢这样,这样会让她觉得干净,尽管每日都有人来换烘干的毛巾。 毛巾卷到半途,他先离开了房间。 新的一天,和过往无甚差别。 谭医生自从昨晚被她撞破后,反倒大方了,终于将交往半月的女友也带到私人甲板。有了肌肤相亲的情侣之间,举手投足尽是亲密。至多保持了半小时的距离,谭庆项就将女朋友搂在身前,两人一道坐在躺椅上,共享新送来的水果。 沈奚和傅侗文却比往常还要正经,她看谭庆项拿来的书,他翻看新送来的报纸。 至多是,她想拿茶杯时,他会顺道为她往前推一推。 她心猿意马,他气定神闲。 真是高下立见。 十一点,管家递了张名片来,说是今日上船的新客人里,也有前往上海的中国人。听说了这里有救过人的外科医生,才递了名片上来。 傅侗文接过,上头写着上海仁济的名头。 毕竟是来拜访沈奚的,他还是将名片给了她:“你来看吧。” “应该没问题吧?”沈奚头回被人拜访,想见,又怕惹麻烦。 “中途上来的,问题不大。”谭庆项给她吃了定心丸。 “那就见吧。”她开心起来。 见到同行,总比琢磨该如何谈恋爱要轻松得多。 来的是两个人。 一个金发碧眼,一个黑发华人。 那个华人是个三十岁上下的高个子男人,戴着一副墨镜来,也是留学生的做派。他见到屋里的几个人,将墨镜摘下来,热络地和他们做着介绍。他叫钱源,是仁济医院的医生,旁边那位是他的同学兼同事。沈奚早被谭庆项科普过,北京协和医学堂和上海仁济在国内的地位,对这位前辈很是尊重。 长途旅程遇到同胞,又是同行,谭庆项也很快参与到谈话中。 “这个船医还说,他从未见过中国的西洋医生,”沈奚笑,“先生你一来,又多了一位。” “盲人摸象,他在海上十年,又能见到几个中国人?”那人含笑,“西方人的固有想法,总会改变的。” 是啊,总会变的。沈奚不由望向傅侗文。 傅侗文礼貌地在一旁,对她轻举了举茶杯,示意他在听。 这微妙的一个小动作,只有她看到了。 “沈小姐,为何会选择读医学?”钱源闲聊着。 “因为……我是广东人,接触西医比较早。” “这样,也对,”钱源笑,“国内的西医是在那边发展起来的,澳门也是。你小时候就会去西医诊所看病了?” 沈奚点点头。 “沈小姐,这样吧。我先说来意,我这位同事在上船后受船长的邀请,去见过了你的病人。在他看来,你完成的很出色,所以他想面见你。问问你,回国是如何打算的,是否愿意去仁济。” 那个英国人也在说,“沈小姐,国内在骨科这里还没有专门的诊室,但仁济已经有了这方面很多的经验,还有,我们仁济医院早已经领先了国内的西医医院。尤其在外科上。” “现在骨科还没发展起来,你可以考虑跟着我这位同事继续深造,我们仁济开创了外科消毒法的应用,这在中国是最早的。” 沈奚很是意外:“谢谢你们,可我……”她看向谭庆项,不太确定,“我是个刚毕业的学生,你们的邀请让我很惶恐。” 两人相视而笑。 钱源解释:“归国的医学生太少了,外科上更少。我们需要更年轻的学生。” 沈奚点点头,大概了解了。 “这船是到上海,请问你们的目的地是?” 沈奚又去看傅侗文:“北京。” “哦,是北京,”钱源蹙眉,遗憾地问,“沈小姐家在北京?” 沈奚犹豫。 “她是我太太。”傅侗文替她答。 “这样。”钱源更是遗憾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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