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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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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隔五分钟才接通。这五分钟对我来说,长如半世纪。我问着无聊的问题:“澳洲与伦敦相差多少小时?十四个?”“电话三分钟是若干?” 宋家明烦躁地跟我说:“你为什么不看报纸?广告登出已经第三天!连我都注意到。只是我不晓得你母亲在澳州,他们又拼错了你的名字——” 是咸密顿…… 聪慧说:“电话接通了,家明,你闭嘴好不好?”她把电话交给我。 我问:“咸密顿先生?” “喜宝?”那边问。 “咸密顿先生。”我问,“我母亲如何了?”声音颤抖着。 “喜宝,我想你要亲自来一次。喜宝,我给你详细地址,你最好亲自来一次奥克兰——我真高兴终于把你联络上了,你看到报上的广告?” 我狂叫:“告诉我!我母亲怎么了?” “她——” “她在什么地方?说。” “你必须安静下来,喜宝。” “你马上说。”我把声线降低,“快。” “喜宝,你的母亲自杀身亡了。” 我老妈? 刹那间我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心里平静之至,眼前一切景象似慢镜头似地移动,我茫然抓着话筒抬起头,看着家明与聪慧。 聪慧问:“是什么?什么消息?” 我朝电话问:“如何死的?” 咸密顿鸣咽的声音,“她自二十七楼跳下来,她到城里去,找到最高的百货公司,然后她跳下来。” 我问:“那是几时的事?”我的声音又慢又有条理,自己听着都吃惊。 聪慧与家明静候一边。 “十天之前,”感密顿在那边哭出声来。“我爱她,我待她至好,一点儿预兆都没有,我真不明白——” “她葬在哪里?” “他们不能把她凑在一块儿——你明白?” “明白。”我说。 在这种时刻,我居然会想到一首歌:“亨蒂敦蒂坐在墙上,亨蒂敦蒂摔了一大跤,皇帝所有的人与皇帝的马,都不能再将亨蒂敦蒂凑回一起。”亨蒂敦蒂是那个蛋头人。 “你母亲是火葬的。”咸密顿在那边说。 “我会尽快赶来。”我说,“我会马上到。”我挂上电话。我走到椅子上坐下。把报纸摊开来,看着那段寻人广告,我的手放在广告上面,一下一下地平摸着。聪慧有点儿害怕。“喜宝——”她走过来坐在我身边。 我抬起头来,对宋家明说:“请你,请你与勖先生商量,我应该怎么做。”我的声音很小地恳求。 “是。”宋家明的答案很简单,他把电话机拿到房间去,以便私人对话。 “喜宝——”聪慧想安慰我。 我拍拍她肩膀,表示事情一切可以控制,我可以应付。 我的老妈。 我用手撑着头。啊妈妈,今年应该四十二岁了吧?照俗例加三岁,应是四十五。她还漂亮,还很健康。我那美丽可怜的母亲。经过这些年的不如意,我满以为她已习惯,但是她还是做了一件这么唐突的事。老妈,为什么?除却死亡可以做的尚有这么多,妈妈。 聪慧问:“喜宝,你要哭吗?如果你想哭的话,不要勉强,哭出来较好一点儿。” “谢谢你。”我说,“不,我并不想哭。” “那么你在想什么?你可别钻牛角尖。”聪慧说。 “我只是在想,”我抬起头,“我母亲在世间四十余年,并没有一日真正得意过。” “我不明白——我——” 家明走出房间,走到我身边,把手按在我手上。他的手是温暖的。这是我第一次碰到他的手。 他清晰地说:“勖先生吩咐我陪你马上到奥克兰去,我们向学校告假五天,速去速回,把骨灰带回来。勖先生说人死不能复生,叫你镇静。” 我点点头。“是。” “我已订好票子,两点半时间班机,我们马上准备。” “谢谢你。”我说。 聪慧说:“我也去。” 宋家明忽然翻了脸,他对聪慧说:“你给我坐在那里。” 聪慧响也不敢响。 “你穿好大衣,”宋家明对我说,“我们不用带太多行李。现款我身边有。快!聪慧,开车送我们到飞机场。” 聪慧没奈何,只好听宋家明每一句吩咐。 家明低声跟我说:“勖先生在苏黎世有急事,不能离开,派我也是一样。” “是。”我说,“我知道,谢谢。” 他替我穿上大衣,扶我出门口。 我说:“我没事,我可以走。” 在车上他要与我坐后座,由聪慧驾驶,我坚持叫他与聪慧并排坐,因为我想打横躺着休息。家明终于与聪慧一起坐。他用一贯沉着的语气跟我说:“随后我又与咸密顿先生通了一次话,他说你父亲看到广告与他联络过。长途电话,费用是咸密顿支付的。” 我问:“我父亲说什么?” “没什么。他说你母亲不像是会自杀的人。” “就那样?”我问。 “就那样。”家明答。 我吞一口唾沫。“我给你们一整家都增加了麻烦……事实上我可以一个人到奥克兰去……对我来说稀疏平常,我时常一个人来来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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