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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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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差司机送她回家,豪华房车开过来,司机一时忘形,忘记熄收音机,维元听到两句粤曲,沙哑喉咙唱:“一叶轻舟去,人隔万重山哎呀”,维元忍不住苦笑。 这堪称世上最滑稽的盲约。 回到家中,她向母亲大吐苦水。 “多大年纪?” “五十多,头发全白。” “他还未秃头,他还打算大展鸿图,享三四十年清福。” “我的天。” “他不愁找不到伴,我与他年纪相仿,是同一年代得人,他会挑我吗,自然不,我是老太太,他是壮年,你才是他的女伴。” 维元骇笑。 母亲叹口气,“真不公平。” 维元恻然,坐在一起打牌的阿姨们,没有一个身边有男伴,不是离了婚,就是寡妇,要不,向来就独身。 维元说:“我不喜欢老男人。” 他们头发与空气都有怪味道,皮肤松弛,毛孔粗大,眼白泛黄,眼神复杂,还有,早已失去肩膀及大腿肌肉,腰腹涨大,容易累,除了赚钱,其余都是无聊事,比这个更糟的是,到了中年,连赚钱都不会。 他们与中年女士不一样,女性擅长修饰,美容节食运动全套,看上去顺眼得多。 维元说:“我只与同龄男友交往。” 可是施先生还是亲自上门来。 那天,他穿得很年轻:松身衬衫与军队裤,甚至穿球鞋,下午时分,送蛋糕与鲜花给维元。 维元在家收拾衣服,房内凌乱不堪,像间宿舍,一头汗出来招呼访客。 她讶异地问:“我们好象没有约好见面。” 他说:“我路过。” 这是突击检查吧,不但缺乏礼貌,而且有点阴险,他来看看王维元平时家居是什么样子。 他要失望了,维元微笑想。 可是,施国礼没有失望,王维元丝毫没有化妆,比平日里更加可爱。 他放下礼物,“我去打高球,维元你可要一起?” 又是王维元毫无兴趣的中老年玩意。 “我要做报告。” “你上司奴役你。” 维元哈哈大笑。 年轻女子倾情而笑最最可爱,殷红嘴唇,雪白牙齿,眯起双眼,他实在忍不住,伸出手指,点一点维元的鼻子。 他机智地只逗留了十分钟便告辞。 维元松口气。在邻室打牌的长辈看见了这个人。 有阿姨问维元妈,“可是你的男友?” 维妈答:“我不稀罕,我前夫比他英俊。” “那么,他是来追求你的女儿。” “我女儿只喜欢同龄男友,她没有物质欲望,他有的,她也有。” 她们继续搓牌,维元终于把上一季的衣物收拾妥当,看到那条玫瑰红手织披肩,恋恋地轻抚。 过两天,施国礼约维元午膳。 维元没有外出午饭的交际习惯,她通常吃一只苹果或是一客三文治算数。 那施先生纳罕:“你们都喜欢吃面包。” 这便是代沟,他们老一脱人动辄蒸一碟海鲜配一瓶白酒吃上两个小时,浪费时间,结果是水桶般身段。 维元流着一额汗客套地婉辞一次又一次。 一日下班时分,还没有出电梯,就看见施先生手持鲜花站在不远处等。 维元骇笑,百忙中,人急生智,她见身边有个年轻男子单独一人,忽然把手插进他臂弯,把他当临时男友,一边笑着说:“今天天气真好,你说是不是,听说终于可以调整医药津贴了”,一边说一边走,与施国礼擦身而过。 她故意不去看他。 她把身边人拉得紧紧,一直走到停车场,才松口气,真幸运,施先生没有追上来。 她刚想调头走,年轻男子叫住她:“喂,你。”维元耸耸肩,看着他。 “你是王维元,我认得你。” 维元调皮地摊摊手。 “我是工程部的胡少彬。” 维元与他握手,忽然看见有人走近她,她吓得立即跳上小胡的车子,“快,快,把车开走。” 小胡立刻把车疾驶出停车场。 维元称赞:“好车子。” “不客气,十年新小本田,引擎会唱歌。” 维元笑起来。 小胡温和地说:“兜个圈子避开那人,我送你回停车场取跑车。” 他是个明白人。维元又笑,“你若有空,一起喝杯咖啡吧!” 两人坐下,维元才发觉他长得英俊高大,北方人的长方脸,狭长眼,平头浓密的头发像刷子,很有性格他脱下外套,极薄的白衬衫下看到胸肌,所以,维元喜欢同龄男子他们这一代营养好,运动够,体格比上一代健美,又会得修饰,俊男美女几乎通街道都是。 小胡这样说:“王维元你很有名气。” 维元答:“不知是祸是福?” “出名即是出名,都是好事。” 维元摇头,“名气是负累,许多名人努力低调啊” 他凝视她:“听说你很会干活?” “这已不算是一项本事。” “你目前是自由身。” 维元忽然叹口气,“我也以为是,但不,我心里一直有一个人。” 小胡失望,“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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