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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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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妒妻 同事们都说郑旭初什么都好,就是受不了他那另一半,他的妻子。 其实众同事并不认得郑太太,也没上过郑家,但谁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女人,天天在下班时分在办公室大门外,电梯大堂徘徊,接丈夫放工。 每个人都见过她。 她也不是长得不漂亮,也不是不会打扮,骤眼看去,也是个时髦女性,开头熨一层层的波浪型头发,浓妆,此刻流行短发,她又去剪个齐下巴的短发,应该是直的,但她忘了把先前熨皱部分洗掉,故此显得尴尬,仍然是浓妆。 短头发配老式潮州女人那种苍白的鹅蛋粉妆并不见得浪漫,看下去太滑稽,且是略为不忍卒睹,到底是望四的女人了,很推件,那么努力打扮,效果不外如此,令观者心酸。 她同我们点头,我们也只好招呼着她,都希望电梯快快上来,叮的一声打开门,好让我们躲进去。 偏偏电梯顽皮的叫我们等,而郑旭初又恶作剧地叫他的妻子等,害得我们不得不与郑太太寒暄几句。 我说的通是口不对心的:“──裙子是今夏最新的款式?很好看。”衣服不错,不表示由她穿上好看,毕竟水手装过了廿五岁穿便失去本义。 赞美对郑太太来说是很重要的,她衷心相信,并且感激对着她说好话的人,照单全收,并且偶然会得谦逊两句:“没想到配起来看看倒还不错。” 她块头颇大,但喜做娇小状,故此一双大手与七号半鞋的脚似无地自容,不停躲藏着,自卑感表露无遗。 “旭初还在办公?”她问我。 我礼貌的说:“我不清楚,我们不同房间。” 郑太太老爱把老郑的女同事当是他的女秘书看待。她很爱老郑,把他视作天人。 而电梯还不来。 郑太太站得离我很近,把整张脸探过来,像是要数我面孔上的雀斑,我趁机会也看到她至少有四只门牙是假的,而且没有刷干净。 男人看不到这些,我心想,男人看女人,同女人看女人,是完全不同的。 那太太在我眼中,已经不能给分数了,但男人的感觉如何?电梯叮的响起来,我如释重负。 年轻的珍妮一个箭步冲进来,电梯门差些夹到她。 “那老妇还在等郑旭初?”她随口问。 女人一过三十,在她们眼中,便一律是老妇,杀无赦。 “是,”我答,“我这个老妇就不必等人,老身下班马上走头,无他,老身一遇天气变,总是腰酸背痛,老身──” “去你的!”她用手臂撞我一下。 这种嗲劲我是可以接受的。 郑太太见到丈夫浑身发酥的样子,我就吃不消。那么一把年纪,骨头都硬了,真是,多么吃力。人老声线也老,沙哑喉咙本来也性感,但她偏偏要提高几个音阶来说话,弄得似半雌雄。 “你不喜欢她吧?”珍妮向我陕陕眼。 “不喜欢谁?”我假装不明白。 “那老妇。有一阵她误会老郑同你有一手,连吃中饭时间也来盯着,叫你不好受。” “早忘了。” “你真算是大方的了。”珍妮说,“载我一程,如何?” “是我的荣幸。” 从没见过这么护忌的女人。一天到晚给丈夫招麻烦。 为只为有一次她上来接老郑,我刚好与他一齐散会出来,嘻嘻哈哈地不知在笑哪一个客户老土,被她看见。接着三个月就没有好日子过,日日跑来坐着,乌眼鸡似盯牢我,双眼似要放飞箭似,嘴里说些风言风语:“张小姐,我同郑旭初是十多甘年夫妻了,一直很恩爱。” “张小姐,这年头,做人太太很难,你说是不是?头那些女孩子,都愿意无条件接受有身分地位的男人呀!” “张小姐,你可有男朋友?似你这般人才,要不要找介绍人给你?我有个表弟,人是古板点,但老婆本是早存在那里的。” 老郑一味向我道歉。 他是个英俊的男人,不拘小节,器量大,工作负责任,老板及伙计都喜欢他。 我总是说无所谓。 坐在我身边的珍妮说:“我是你,反正不吃羊肉也一身骚,干脆把老郑俘虏过来。” “这种想法是很危险的。” “老郑这人可爱,你知道吗?他连跳水都得过奖牌。” “大伙儿去坐船,他很少参加。” “郑太太是见光死,又怕紫外光催促皱纹生长,所以总共见过她一次,穿件露背装,背上的肉松得像是要掉下来。” 地心吸力日子有功。 “郑太太老想旁人误会她是廿九岁半,标准未免订得太高一点,如果她只想观者当她三十九岁半,那比较合理。” “保养得不错了。”我说。 “真的,”珍妮不经意地说,“我母亲看上去老得多。” 她比老郑大?还是差不多?“他们俩在六八年大学毕业,那年我五岁。” 珍妮说。 “你怎么知道?” “老郑说的。” 我改变话题,“你同潘公子走得怎么样了?” “哈──”她乐了。 珍妮是奇才,有本事在美国念四年大学而不费父母分文,每学期有不一样的男人替她交学费。回家来半年转一份工作,总有男性上司在背后撑腰,薪水与派头不成比例,一个男友送车,另一个替她加油,再一个为她签单子买衣裳,吃饭喝茶的陪客又不同面孔。 生这样的女儿到十五岁便完全独立,是一种福气,有些女人住在父母家中一坐便三十岁,那同珍妮有云泥之别。 不过也要付出代价的,否则怎么解释她面孔上不符年龄之沧桑。 我奇怪她们怎么看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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