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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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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如旧 有没有试过在街上碰见旧情人?我碰见了,在昨天。 从咖啡室出来,拖着两个孩子,司机尚没有把车子开过来,天气潮湿,我头发又好几日没做过,粘在额角,一条洋装裙子被团得稀皱,就是在这种尴尬时分,有一位衣冠楚楚的男士挡在我面前,叫我一声“小鲁”。 我牵住孩子的手,抬起头,一眼就把这位男士认出来,因为他的样子一成也没有变。 仍然是高挑身材,穿戴得恰到好处,也许眼角多了一两条皱纹,比以前更加成熟,但这是立炯,错不了。 我立刻叫出他的名字:“万立炯!” “李小鲁,”他哈哈的笑出来,“你跟以前一模一样。”爽朗的笑声中却带着感慨,我一下子就听出来。 一样?我还一样?十年前跟十年后还一样?忽然之间鼻子发酸,强自镇静,搭讪说:“回来了,几时吃一顿饭?” “我这个人,你不是不知道,什么地方黑往什么地方跑,本城经济崩溃,我偏偏来到这里。” 他虽然在自嘲,但声音却非常振作。 就在这个时候,司机赶至,女佣把孩子们抱入车子。 立炯给我一张卡片。 我拿在手中,很惘然,真正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只能向他点点头。 我上了车,两个儿子扑上来,继续把我的身体做战场。我轻轻推开他们。 我两边腮帮子有点痒,搔了两搔,才发觉那里的皮肤很热很烧。 看在立炯眼中,算是什么?重逢的整个过程不超过十分钟,但太不公平了,他永远在状态中,而我,他该怎么想?他此刻会不会在笑:那真是小鲁?那么老那么丑。 要命,真亏他还说我跟以前一样。 一样?我绝望。今天出来之前,为什么不好好打扮一下?我并没有七老八十呀!衣柜里满满是今年时兴的衣裳,为什么没有穿上?偏偏一个疏忽,便叫他看到我这个鬼样。 我取出他的卡片仔细一看,发觉他在大学里教书。薪水虽不高,职位也普通,但生活必然是稳定而愉快的。 他结婚没有?那一日真不知道是怎么过的,整日很访惶很唏嘘,千丝万缕,如数百个蚕茧的丝头一起抽出来,不知如何处理,我一时似置身滚汤中的蚕蛹,一时又如抽丝之人,心中紧一阵松一阵。 等得允新应酬回来,我发觉自己什么也没吃过,正闹胃气痛。 我问他什么时候。 “十二点。” 我抬头看钟,明明半夜两点半。 他老是这样嬉皮笑脸,永远说无论多大的应酬,老是准时在十二点回家。 是吗,他的十二点不是我的十二点,他这个人撒谎与众不同,听的人没相信,他自己先相信了。 结婚九年,孩子都这么大了,他还是没有真心。 昨夜就是这样的胡乱睡下。 第二天是发薪水的日子,两个佣人一个司机都要打发,开出支票,查一直户口,发觉钱不够,匆匆出去存现款,觉得跟允新再次摊牌的时间到了,于是顺带约他吃午饭。 他很不愿意的出来,心不在焉。 不知怎地,我坐在他对面,他的眼睛却不看我,眼神四面乱窜,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聆听。 “有什么话必须要十万火急现在说?”他不满,“晚上说不行吗?” “可是你晚上永远不在家。” “谁说的?” “允新,我不得不对你说这个:三辆车子可否卖脱一两部?还有,司机好不好先辞退他?实在开销太大,按出去的房子又背利息,应付不过来。” 允新一听这话,竖起两根眉毛,“什么?你巴巴的出来就同我说这个话,我一直赚钱来养这个家,什么也没亏欠你与孩子,你们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此刻经济不景气你烧不晓得?公司在蚀本,劳驾你出马,你就要我卖车?好好好,我不求你,我去求人。”他把餐巾一掷,就要站起。 我连忙按住他,“允新,我实在没有法子,我能做什么?按出去的房子不是我的,我两个嫂子已在说话,说老人家对女儿恁地好,挣下来的产业不交予子孙,倒给外姓人。” “好,我都听到了,我到外头想办法,免得你娘家说我张允新把你们姓李的给拖垮了!” 他怒气冲冲的走掉。 我呆呆的坐在饭店里。 侍者把甜品端上。我看看碟子,一客冰淇淋做得精致异常,但是我的胃口犹如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 我叹口气,同自己说:李小鲁,别太滑稽了。 刚欲签单子走,有人说:“小鲁,又碰见了。” 我抬头。 是立炯,我的面孔又涨红。 怎么又是他?怎么这个城这么小?这是不可能的事。 他自动拉开椅子,在我面前坐下。 他说:“你的冰淇淋融化了。” 他看上去那么英俊动人,眼光仍然充满关怀。 我走一定神,看看今日自己的打扮,总算过得去。但一颗心又吊起来,他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有没有看见我同允新吵架?立炯问:“你朋友走了?” “我丈夫。” “啊。”他搔搔脖子,“忘记你结婚快十年。” 我连忙看着窗外,藉此掩饰自己的感情。两颗滚烫的眼泪,在眼眶中打了几个转,才强吞下肚子。 是的,他记得很清楚,十年前,我没有跟他,我选了张允新。 “你很静。”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上了三十岁,女人的嘴如果还能静下来,那是会导致生癌的,不不不,你没见过我在牌桌上东家长西家短那个劲。” “是吗,我记得你是活泼的。”他说。 “立炯,你结婚没有?”我忍不住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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