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巴书馆 > 若零 > 迷魂夜 | 上页 下页
十六


  为何?他一愣,“那个……因为,”理所当然的想法,叫他如何说明白?“因为很想见你……所以……”向来不是能言善辩的料,此时更是舌头打结,紧张无措。

  她静立着,眼中闪动着难解的流光,半晌忽地一笑,“你果然很有意思哪。”

  他迷醉在她的笑里,此时连夜风都是温暖而微醺的,痴痴地望着她,只盼这一刻便是永恒。

  唐紫烟发现自己喜欢他的眼神,没错,这个不出众的男人,却拥有一种出奇美妙的眼神,所注目的人会自觉充满光彩和荣耀。这是一种任何训练和精巧用心都造不出来的眼神。如此迷眩,看久了,几乎连她都能喜欢上在他眼里的唐紫烟。

  树丛中某处传来夜鸟的尖啼,唐紫烟抬头看了看天色,夜,似乎还很长。

  迎风撩了撩披散的长发,转头见他痴迷地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临时起意地,她说了数日前说过的一句话:“你,要跟我来吗?”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跟随着她。她步子轻巧,足不落地般飘过黑夜山林中的障碍,他追着她的影子,走得辛苦万分。可是她的身影是那么美丽,像梦中遥远的归宿,使他觉得付出任何代价去追寻,都是值得的。

  黑暗有种蛊惑人心的魔力,她忘了思考,他则只看得见前面的她的倩影。

  就这样,他跟着她穿过密林,踏上一道青阶小径,径的终端,是她居住的别馆。

  罗帐外的灯火虽然依稀透进一些光亮,帐子深处却仍是昏暗的暖味。黑暗中,他看不清她的模样,却知道她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没有人能抗拒这样的诱惑。他颤着手,伸出去,轻轻触着她的衣裳,然后是她的柔滑的青丝。

  近乎膜拜地轻轻碰触她,她的发丝在他手指隙中滑过,清润而芬芳,他已深深醉倒。心目中的她,一直是遥不可及的非凡人,他敬她如神,即使近在咫尺亦不敢造次。

  她在黑暗中微笑了,忽然觉得他呆得颇为可爱,抬腕,以手指背面掠过他的脸颊,再转过来,指尖轻贴住他的耳际。

  这样细微的小动作,立即引起他的颤栗,他肤上的热潮几乎可由她的指尖传向她的身躯。呵呵,这样的反应啊,她又笑了,禁不住想进一步逗他。

  他一颗心狂颤,不知该如何抑制体内蹿动的激流,每一个脉搏都在鼓动着,迷糊中,感觉自己将被灼热淹没。

  静谧中的呼吸是谁的呢?她原本以为是他的,可是那激动的气息环绕在周围时,或许也带上了她的?他抑制中的热情和庄重的喜悦,不知怎地竟将她冰冷的心暖了起来。她将手贴住他的脸,一路抚摸下去,带着探索的新奇。这悠然的好奇心,仿佛回复到纯真的最初。

  啊,难道她也坠入迷梦了吗?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处于梦中,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她就在身边,他清晰地感觉着她,嗅得到她身上的幽香,碰触得到她的温软──比什么都实在。

  只看得见她,只闻得到她,只触摸得到她。全然空白的脑海,只印刻下她,他忘怀了所有,尽悉交付于本能。

  尘世间的一切离他们很远很远,世界只是这帐中的彼此。

  月儿被淡云遮去,星辰隐没。天地转成暧昧深沉的黑暗,夜中散发的魔性馨香,仿佛来自远古,是温暖璀璨而蚀骨销魂的诱惑。

  窗外晨莺婉转清啼,她睁张开眼,入眼是他熟睡的脸,孩子一般满足安详,她有片刻闪神,但理智立即回来了,推开他起身,下榻整衣。

  他的眉睫微微动了动,眨了两下,缓缓睁了开来,眼神迷茫,似乎有一刹的时间不知身在何处,见到她的背影时,立刻清晰起来,笑容浮上唇角。“紫烟──”

  唐紫烟已着装整齐,转过头来,眉尖是微蹙的。她从未将男人留至天亮,想来昨夜自己也有些儿失常。这些年来,她已经不喜欢有事情超出她的控制之外。

  “紫烟。”袁举隆披衣下床,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柔荑。

  一刻的疏忽间,她由他握住了,他真切的欣然和明亮的眼睛在晨光中分外耀目。然而当他温热的掌心将她微冷的手指烫贴时,她迅速抽了出来,转身扯了扯铃铛。

  等候在门外的女侍们闻声而动,进房收拾屋子,纱帐收得整整齐齐,帘子也高高挽起。转瞬间,白昼的光亮驱走了夜的魅惑,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袁举隆站在房中央,看着侍女伺服唐紫烟穿衣梳头,似乎有点儿不知所措,轻轻地走了过去,“紫烟?”

  “你该走了。”唐紫烟坐在梳妆镜前,没有回头。一时新奇将他引进来,此时天亮了,迷雾就该消失了。

  袁举隆没听见她的声音,他早已经看呆了梳妆中的她。第一次在明亮中看清她的绝美容颜,在晨曦的照耀下,她的娇艳仿佛凝集了天地的美丽,不似夜晚的妖媚,另有一种夺目的光彩,就像稀世的宝石般让人屏息。他无法言语,仅能呆望她的一举一动。

  他迷醉的神态在镜中清楚地反射了出来,唐紫烟瞧在眼里,欲打发他走的话语竟在喉边消失了,挥手让女侍退下,侧过身来。“过来。”

  妩媚的嗓音牵着他的魂儿,将他带到她的身边,单膝蹲下,双眼与她平齐。这个如神仙般美丽的女人,真的与他共度了一夜吗?他真的曾拥有过那样的幸运吗?他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的幸福的惊叹,那么那么美的她,他曾经拥抱在怀里啊。

  男人常常是丑陋的,得到了一个女人的身体,便觉得征服了她一般,再崇敬的再仰慕的,经过那番交合,转瞬便看轻了、蔑视了。甚至将她视做“他的人”,自以为获得了肆意妄为的权利,可任由他欺凌似的。唐紫烟通常带着厌恶看着男人的这种转变,而他……

  唐紫烟看进他的眼底,是的,他的眼睛仍是无遮掩的清澈,依然看得见底。他凝望着她的目光依然是痴痴的迷恋,饱含了惊叹的赞美,她的心一颤,竟有种喜悦衍生。

  袁举隆胸口盈满昨夜未褪的幸福,端详她的面容,忍不住伸出手去,半途停顿了一下,但终于抚上了她的脸颊,这样的真实触感,是真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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