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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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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虽然挺接近实情,而且还算是一份赞美,可是其中蕴涵的亲密依然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反向操作的说:“好啊,拐着弯说我小时候是个胖妞,对不对?” “我可什么都没说。”他装出了一脸的无辜。 我们把摩托车停在桥头,漫步走过,天空忽然飘下雨丝。 “我去拿雨衣,你──” 我打断他阻止道:“算了,雨又不大。嘿,你看,这桥的名字好好听,叫做“登仙”,是不是登过后,就可成仙?这里正好有只想过桥的小毛毛虫,我来数数看它有多少只脚。” 数完以后,我即大声宣布:“三十只,整数耶,它还真会长。” “你确定?” “嘿,我虽然从国中开始,数理方面就不行,可是数一只毛毛虫有多少只脚的能力,应该还是有的吧?” “你还真是会记恨。” “幸好你的座号不是四十五或三十五,不然我不更惨,”我边说又边算了一遍。“真的嘛,真的是三十只脚。” “不可能,我看它的身体还不到三分之一,就有八节,全部加起来,怎么可能才只有三十只脚?” “可是……”我第三度算,这次我算到一半,便恍然大悟的拾起头来盯住已经快掩不住笑意的慕觉看。 而他从我的表情当中,也猜到了我应该已经知道原委了。 原来我只算了毛毛虫半边的脚数。 “天啊,意同,你的脑袋里还真是缺少了某部分。”他终于忍不住跟着我一起爆笑开来。 笑了半天,还是我先挣扎出口说:“无所谓,反正我现在念的科系已经用不著‘那一部份”了。” 那真是非常快乐的一天。 隔天晚上他到家里来,与妈妈、弟弟、大姨,甚至外婆都相谈甚欢,反而是我因心中有所感悟而沉默了许多。 饭后妈妈和大姨领着弟弟送外婆回舅舅家去,我开了一罐啤酒给他,自己也在苹果西打中加了一点点酒。 “你今晚几乎没有声音,是昨天一天累坏了吗?” “没有,我只是不擅长处理离别的场面而已。” “怎么不想这头别离,那头就是相聚?” “我可是一生下来,就被迫与血缘另一半分离的人,而且还是对方主动割舍的,你叫我对离别怎能不特别的敏感?” 他当然晓得我指的是我的父亲。 “没有他,你一样长大了,而且是个大家都喜欢的好朋友,我觉得阿姨把你教得很成功。” “是吗?其实我不是没有想过要变坏,只是每次想到如果连我都让她伤心,那她这些年来的努力又是为了什么?就因为这一点,让我从来都不敢放纵与任性,总想把每一件事做到最好,不敢让妈妈失望,不敢得罪朋友,因为别人没有义务对我好,是不是?” “义务?”他的眼中掠过一丝讶异。“连朋友都包括在你所谓的“别人”之中吗?朋友间怎会用到这个字眼?” “不晓得,我总觉得别人没有义务对我好,除非我先对他们好,加倍的好。所以我从小就最怕吵架,每一次的吵架,总让我担心会造成无可挽回的绝裂结果。” “想太多了啦,意同,人家对你好、喜欢你,不过是因为你本身真的好,真的能够吸引他们,你只要自然接受就好。” “就这么简单?”我想问他:你呢,你又有没有包括在“他们”之内? “就这么简单。”他喝一口啤酒,改变了话题。“下学期我可能会比较忙。” 他参加的是一个颇富政治色彩的社团,详情我并非很清楚,却晓得他早已跃跃欲试,甚至立下勇夺优良社团奖的豪愿,说他就不相信老干开不出新枝来。 “你接了社长职位嘛,在所难免。”我在想,这是不是他在为要与我减少联系,而预先铺路。 想不到他随即先发制人。“所以你更要常常来信,给我打气,告诉你,我可是会真的每天回家,就先翻信箱。” “早知道就不告诉你,我最拒绝不了朋友的要求了。” “哈,现在才醒悟,太晚了啦,更何况我们两个的名字早写下一定会认识的渊源。” “名字?”我看不出他的名字和我的有什么相同之处,倒是晓得因为他父亲是军人出身,所以慕觉是“仰慕觉民”的意思,仰慕兼纪念那位曾留下一封赚人热泪的遗书给他妻子的革命烈士林觉民先生。 “是啊,觉民先生字意洞,夫人名叫意映,不是凑巧“你意正与我意同”吗?” “听你在瞎掰。”我的脸微烫,不过应该是西打中的酒精作祟吧。“说不定当初我妈问他能不能把我生下来,而他则问我妈愿不愿意继续跟他,结果他们双方都同意,可是叫“同意”又实在太滑稽,所以才反过来将我的名字取为“意同”。” 听了我的推测,慕觉哈哈大笑,然后看了一下表说:“快十点半了,距离上车还有两个小时左右,我也该回去跟外公家的人道别一下了。” “你不是搭明天的飞机?”我大吃一惊。 “人人都赶着要回家过年,我换不到票,干脆改搭夜班火车,一样的嘛。” “怎么会一样,夜车累死人了,半夜醒来,看见外头一片黑暗,那种……那种……”那种前尘往事齐浮心头的撞击,不禁使我打了个冷颤。 “说你最多愁善感,你还不承认,一觉到台北,不就没事了。”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嘿,谁让你道歉的,我自己也想要过来吃这顿饭啊,怎么才跟你说过的话,你一转眼就忘了,记住,有人对你好,大方接受就是了。” 我还无法作出任何反应,他已经拎着啤酒罐走到外头,吸一口冷冽的夜风,将啤酒一仰而尽,跨上他表哥的重型机车,然后把空罐塞给我。 “意同,我回去做个现代的“觉民先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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