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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后面的是你妹妹吗?小妹妹快过来,告诉阿姨你叫什么名字?”

  邵妈轻快的语调中带着喜悦,这让亦青感觉微妙,也很陌生,亦青心想,这会是个……好的、截然不同的开始吗?

  她从裴青身后站出来,回答:“我叫路亦青,六岁,念一年级。”

  然,像变魔法似的,在看见亦青那刻,邵妈的笑容迅速消失,两道锐利的目光在她身上凝结,像刀子想把她给切开似的。

  明显的憎恶与怨恨,邵妈讨厌她!亦青无法理解,邵妈为什么对自己怀有这么大的恨意?

  亦青本以为邵妈讨厌小孩吵闹,所以从来没有过好脸色,但是现在……太清楚了,她的厌恶纯粹是针对自己。

  不懂啊,一个正常女人怎会对一个六岁小孩表现出这样的厌恨?

  她下意识退两步,裴青也感到危机,直觉将亦青护在身后。

  邵妈盯住她一语不发,邵青在一旁手足无措,他僵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裴青见状,拉起亦青说:“走,我们回家。”

  但两人还来不及退开,邵妈竟然抓起另一瓶汽水狠狠往亦青砸去,与此同时,她发出一声锐利吼叫,震得人耳膜刺痛。

  裴青反应够快,他抱住亦青往旁边一闪,避开朝他们砸来的汽水瓶,下一瞬,汽水砸到栏杆上,凹了、破了,两道水注从瓶身喷出来。

  这么用力?邵妈想把她砸死吗?她只是个六岁小孩,她们之间不至于有重大仇恨啊!

  邵妈持续尖叫,她抓起腿上的毯子、后背的枕头,不断朝亦青丢去,她的双眼通红、额头青筋外露,她张牙舞爪,像只发狂的野兽,想要将亦青撕碎……

  亦青吓得无法反应,裴青将她抱进怀里,用胸口摀住她的眼睛,慢慢将她带出暴风半径。

  邵妈不顾危险,身子不断朝前,枯瘦的五指像尖锐的爪子,企图攫住亦青。

  邵青吓呆了,用力抱住母亲,大喊,“爸……爸快来……妈妈发病了。”

  听见妻儿的叫声,邵振快步奔出,他圈住妻子的肩膀,禁锢她的疯狂。

  “邵振,你是故意的,你可恶至极……”陈语疯狂地捶打邵振,她撕扯他、啃咬他,放声大哭。

  这一幕不仅吓坏三个孩子,也吓坏搬家工人,邵振不得不将她半抱半抓拉进屋里,迅速结束乱局。

  裴青松开亦青,扶着她的肩膀问:“小青,你还好吗?有没有被吓到?”

  亦青茫然地摇摇头,看着蹲在墙角啜泣的邵青,有些不知所措。

  裴青牵起亦青走到邵青身边,问:“你要不要先跟我们到路妈家待一下?”

  邵青颤抖着身子慢慢抬起头,他很讶异,经过刚刚那幕,他们仍然愿意和他当朋友?他以为他们会躲避他、嘲笑他、看不起他,还以为……

  他以为的事,都没有发生?

  “没事,哥哥不要怕。”亦青握住他,软软的小手让他的心也软下。“我妈妈今天要烤蛋糕,超好吃的,到我家一起吃,好吗?”

  邵青点点头,亦青伸左手,裴青伸右手,一人牵一只手,一起朝三十三号走。

  走了几步,邵青试着解释。“我妈妈生病了,你们不要害怕。”

  “我不怕。”裴青、亦青异口同声。

  “她不生病的时候人很好,会给我们买汽水喝。”

  “嗯。”他们没有反对他的说法。

  “等她病好,就会变得跟平常人一样。”

  “好啊。”

  “那时候,她会跟你们说对不起……”

  这话邵青说得有点心虚,而亦青满脸苦笑,因为一直到死,她都没有等到这句对不起。

  §第四章

  一直到死,亦青都没有等到这句对不起。

  站在灵骨塔前,她静静看着邵妈的遗照,遗照的上的女人眉头深锁、满目哀怨,生活于她,像一场战争、一场折腾,死亡对她反倒是解脱。

  下意识地,亦青摸上自己的左肩,那里有一块伤疤,被热水烫的,十平方公分大小,是邵妈的杰作。

  烫伤让她痛彻心肺,从不反抗的她抓住邵妈问:“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邵妈脸上没有后悔,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因为你是贱人。”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贱,亦青没哭,她强忍疼痛,自己去医院包紮伤口。

  深夜十二点,邵青在麦当劳找到不敢回家的亦青,他问:“发生什么事?”

  这句话,她比谁都更想问。

  到底发生什么事,为什么邵妈这样恨她?是前辈子结恨,还是此生无缘?

  那个晚上她下定决心离开邵家,反正她已经够大、她有钱,她可以独立生活。

  但邵青的抱歉、邵爸的痛苦,让她又乖乖回家——那个让她害怕的“家”。

  邵妈死了,亦青再也追不出答案,庆幸的是,属于她的恶梦终于结束,她再不必日复一日地恐惧。

  而邵振、邵青父子,身上枷锁尽除,隐形危机消失,他们终于能自由呼吸。

  走出灵骨塔,下雨了,牛毛似的细雨,不撑伞也淋不湿,邵青和亦青把T恤上的帽子拉起来,盖在头上,两人在雨中来回走着,神情有说不出的轻松。

  “二哥不伤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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