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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转头望向水中的月影,宋襄缓缓地道:“这个故事和你以往听到的故事差不多。二十多年前,王朝京师有一个刘姓秀才靠岳家的势力做了大官,但是他的正房一直不能替他生子,请了很多郎中都没有如愿。因为畏惧老婆娘家的势力,他不敢纳妾。于是在外买了一间房,偷偷地养了一个小妾,那小妾第二年就为姓刘的生了一对双胞胎。姓刘的自然十分高兴。隔天就往小妾的住处跑,却一时之间想不到办法把自己的儿子接回家里。但是此事很快就被他的正室知道了,正室寻到小妾的住处大吵一场,并且将双胞胎中的一个摔死。而姓刘的却因惧怕老婆,不但不敢替小妾撑腰讨回公道,反要与小妾断了来往。直到数年后,姓刘的又升了官,正室仍然无所出,小妾买通一算命人哄骗姓刘的,说那正室将是使刘家绝后的灾星。终于令他一狠心将正室毒死。”

  “啊?这个妇人好歹毒!”燕蕴诗此话方一出口,即知失言。她已猜测到这个女人必定与宋柳二人有莫大的关联。

  “姓刘的将小妾与剩下的那个儿子一齐接入刘府,那女人数年来忍气吞声好不容易盼到今日,以为从此荣华不尽,谁料不出两个月,他就借口那女人不贞将她赶出刘府只留下儿子。那女人机关算尽,到头来却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气疯了,索性在外面做起婊子。”

  显然是说到激动处,宋襄据紧了拳头,继续道:“可她并不知道,她被赶出刘府的时候已经有了身孕。”

  “后来,她搭上了朝中一个姓宋的武官,谎称那孩子是那武官的。于是做起了武官的小姨太,随他搬到了很远的地方,也就把以前的事暂时忘记了。”

  “这……”燕蕴诗脸色一变,他说的这个女人,难道正是他的母亲?那姓刘的……

  “十五年后,那个武官升迁,从边垂回到京师,因为职务的关系必须巴结刘侍郎。那一日,她家设宴请刘侍郎时,才发现这人便是当年那个抛弃她的人。那姓刘的带着他的儿子来赴宴,却见到了这个女人,本来是有些惊讶,但是并不感觉害怕,反而在宴席间对她冷言冷语。那女人受不了了,她忽然看到自己的孩子,然后想到了一个更疯狂的报复办法。”

  “什么办法?”燕蕴诗道_

  “有一天,她托人捎信给刘侍郎,说有重要的事要对他讲。刘侍郎本来不想理会,但又疑心她拿住他什么把柄,便去了,可是他不知道他在去宋府的前一个时辰,有人偷偷地将他儿子拐到了宋府……”

  “那后来呢?”燕蕴诗见他说到此处忽然打住,忍不住又问。

  宋襄却从靴中摸出那柄短剑,轻轻用手指抚摩,冷笑道:“这把剑,原是她暗藏在枕头底下准备等刘钧赶来时,刺杀他用的。她和柳江南的‘奸情’被刘钧撞破发生抓扯的时候,我悄悄从枕头底下把剑抽了出来,掉到地上。最后柳江南就用这剑结果了她的性命!”

  听到这里,燕蕴诗才悄然大悟。原来他母亲是利用与柳江南乱伦的方式来报复刘钧,不过自己最后却被儿子杀死了。

  他从小在异域长大,对中原的人礼教根本不以为然。这种骇人听闻的家丑若换作别人怕是打死了也不肯对人说,但是他却可以轻轻松松地吐了出来。只是他这时越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反而越让人心生怜悯。

  燕蕴诗虽然自小跟着母亲流浪,常常食不果腹,但那毕竟只是身体上的折磨。即使时常受到欺凌,也不过是毒打臭骂,实难想象柳宋二人的遭遇。听到这样一个骇人听闻的故事,不禁对柳江南和宋襄兄弟心生同情。但仍旧问道:“然后呢?”

  宋襄道:“那女人死后,姓刘的因为出了这件糗事,拒绝承认这个儿子,于是令他改姓,所以他随那死去的女人姓柳。而我,也因身世暴露被那个武官赶了出来,送给了一个游方道士。后来我随道士到了食月,那道士谎称我身上有神秘的力量,是祥瑞的福星。我们到处行骗,结果居然有人把我推荐给了食月国王。食月国王最后虽然知道了真相,却收养了我,待我很不错,又把我送到现在的师傅那里学艺。”

  “难怪。”燕蕴诗想了想,忽道,“他为了重新博得父亲的欢心,所以甘愿与父亲一起为恶,从情理上来说,我能接受,可是他为何一定要杀死吴湘儿?那琴中真有什么秘密,吴湘儿就算知道了也是口说无凭,谁会信她?”

  “你果然并不了解他!”宋襄叹道,“我被那道士带走后,刘钧并没有赶走他,只是把他迁居别处,他一样衣食无缺。所以他有机会千方百计地找到我的下落,他每年差人给我送信,诉说对我这个弟弟的思念、诉说他因为那女人的事情所遭受的痛苦。一开始,我也真的很同情他,也很喜欢他这个哥哥。和他一起出生的婴儿被刘钧的原配摔死了,但我们心里都认为他活着,所以我只叫二哥。我想那件事,本来并不是二哥的错,他是被陷害的,可是想不到他……”说到这里他的脸部几乎因痛苦而痉挛。

  “他……到底想怎样?”燕蕴诗忐忑地问道。

  “很多年前,我曾托人把一只会说话的彩翼鹦鹉送给了他。这件事就要从这只鸟说起。”

  “哦?就是我上次在阮宅中见过一次的那只鸟吗?”她大感奇怪。

  宋襄点头道:“它叫‘飞音’。如果不是这只鸟,我一定会认他是我的好二哥。”

  “有一次,我奉师命到中原办事,顺便探望一个朋友。为了给他一个惊喜,事先我没有告诉他。在京郊我见到飞音,很是高兴,便放下手中的东西去托住它,它见到我后似乎很兴奋,扑扇着翅膀唤我,要把我带去一个地方。

  “咦,这鸟儿倒挺可爱的。”燕蕴诗道。

  宋襄看了她一眼,随即又道:“我跟飞音翻过河岸边的一个山丘,就见到他在一个凉亭里坐着喝茶,我很高兴,正想上前招呼他。忽然见到他背后倒下一个浑身浴血的女子,那女子竟然是我朋友的妻子。”

  他的指节因愤怒而捏得格格作响,不理燕蕴诗惊讶的目光,咬牙道:“我这朋友虽然和我相交不深,但感情却不浅。他是一个摆凉茶摊的小贩,那天柳江南恰好路过这茶摊,我朋友的妻子在倒茶叶渣的时候不小心泼到他的衣服上,他居然趁四下无人,下手杀了他们!”

  “怎么可以这样!”听到此处,燕蕴诗也不禁愤愤然,“他怎么可以因为一件小事就下杀手?”

  “他不单这样做了,最可恨的是他见到我时,还得意洋洋地把整件事告诉了我。他对我说:‘我最看不惯这些低贱的人,她居然拿茶叶渣泼我。她是什么身份?杀了他们都觉得他们的血脏!’”

  “低贱!”她黯然神伤,“他瞧不起低贱的人吗?”

  “所有的女人对他来说都是低贱的人!”宋襄眼神忽闪了一下,道,“他不单要杀掉每一个他看不顺眼的女人,甚至任何美的事物他都想破坏掉它。”

  忽然觉得有根刺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心窝,她终于明白柳江南为什么会对吴湘儿下杀手,也明白了他对她如此“另眼相待”,根本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爱她,只是他无法忍受一个“低贱”的女人对他的拒绝。

  她笑,笑自己的愚蠢,居然一心念着这样一个魔鬼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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