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巴书馆 > 玛奇朵 > 下品无盐妃 | 上页 下页
二十


  元龙武从宰相府出来,就让跟在身边的小厮守在宰相府外头,吩咐若是相爷追了出来,就让他带着往面铺子那里去。

  吩咐完后,他先策马回到面铺子,人才刚下马,就看到宛萧潇头发散乱、一身狼狈的冲了出来,一见到他,彷佛看见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连忙抓住他的手,急急的问:“那封信是真的吗?是真的吗?我爹他……我爹他真的是那个人?”

  他点了点头,没有打算瞒她,然后就看见她整个人的表情空了下,接着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摇着头,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连脸上的疤都露出来了也不管,最后竟放声大笑和大哭。

  被骚动吸引而来的附近居民,以为她是因为母亲过世太过悲恸而失了心魂,一时之间叫大夫的、说要拿符水的喊声此起彼落,更有不少人看到她额上的疤,议论纷纷,场面顿时乱成一团,只有同样知道事实真相的老掌柜担忧的站在一边,看着她癫狂的样子,心中有许多的不忍。

  宛萧潇又哭又笑了一阵子,又突然冷静下来,双眼透着某种冰寒,冷冷的问:“告诉我,他是否早已再娶?是否已经富贵加身?是否已经怀拥娇妻爱子?”

  元龙武轻轻点了点头。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嘴里不断呢喃,“好!好得很!真真是好得很!”

  她大步走回厅内,心冷静得不可思议,站在母亲的棺木旁,看着那张扭曲苍白的脸,勾起一抹冷笑,讽刺的低问:“你看见没有?这就是我们苦苦等了十八年的男人!你为了他去死,你怎么不鼓起勇气去问问他,这十八年来,他可睡得安稳?可曾想过一个叫做秦素娘的女人?”

  元龙武来到她身旁,感觉到她全身散发着一股想要同归于尽的自弃感,顿时心一紧,低声喝道:“够了!萧潇,宛姨已经去了,你难道还要让她去得这么不安心吗?”

  宛萧潇冷冷一笑,虽然还有许多话想跟母亲说,但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呵,她还能够说什么呢?人都已经死了,或许在母亲的世界里,自己已经圆满了,却留下这样的烂摊子给她,让她一个人伤心失措。

  两人并肩而立,不再言语,气氛极为凝重。

  过了好一会儿,屋外传来一阵马蹄声,老掌柜迎上前去,有礼的问道:“敢请问是哪家贵亲,前来送我主家娘子一路?”

  “方意宛。”来人用沙哑的声音慢慢回道。

  有一、两人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不禁窃窃私语——

  “这名字挺熟的啊……”

  “可不是,感觉好像是哪个官老爷的名字呢!”

  老掌柜人老脑子可不老,马上反应过来,“这这这……这是宰相老爷,这可怎么……”

  宛萧潇一听见这个名字,又听到老掌柜的话,连忙冲了出去,看着与自己长相有几分相似、一身华服的中年男子,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情绪,顿时如同滚烫的火油,急躁地翻腾起来。

  “让他给我滚!马上滚!”

  老掌柜错愕不已,他知道宛萧潇的悲愤,也明白方意宛身分特殊,顿时显得不知所措。

  方意宛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姑娘,虽然他还没有恢复记忆,但是眼前这个让他有种莫名熟悉感的姑娘,他对于元龙武所说的话已经没有任何怀疑。

  “你……你唤做什么名字啊?我、我我有可能是你——”

  他话都还没说完,就被宛萧潇硬生生的打断,“你别说那个字,那个字让我恶心!”

  他震惊于她的愤怒和排斥,表情带着一丝受伤和苦涩,“是,我这些年是对不起你们母女俩,让你们吃了许多苦,但我也是有苦衷的……”

  宛萧潇冷哼一声,燃着怒火的锐利眼神不屑地瞅着他。“你能有什么苦衷?你又明白我们这些年吃了多少苦?你以为现在才说对不起有用吗?”

  见他被堵得哑口无言,她不禁露出冷笑,她要让他知道,在他享受着幸福美满生活的时候,她们母女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呵,那你要不要仔细听听我们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打小我就被人嘲笑是个没爹的孩子,叔叔伯伯说好听是来帮忙,但是实则占便宜的更多,原本十来亩良田,我们最后能够守住的就只有几亩旱田,这也就罢了,那些亲戚今日来借一个斗笠、明儿个来借一斗粮食,我们母女俩怕在村里过不下去,少了依靠,一切也就都忍了。

  “最后又怕欠了人家人情,我五、六岁就试着拿锄头下田,一开始,磨得身上全都是血口子,却不能停,因为家里没有银两,甚至没有买药的钱,都是我去找了村里的野大夫,看他用了什么草药,我自己再上山去找,用嘴咬了咬就敷上。

  “这样的日子过到我十三岁的时候,那年秋收,才刚把粮给收完,我到镇上卖了一批回来,村子里就有人说我娘偷人,要将她沉塘,大伯一家子竟然还跳出来说是亲眼看见的,逼得我和我娘什么行李都不敢带,被逼着逃离原本住的村子。

  “还有这条疤,这是我反抗村里人还有那些亲戚的时候,被一群大男人给硬推到柴禾边上,让尖尖的柴禾给划伤的,没有药,那几日又下了雨,伤势拖了两、三日,最后便成了这副丑样子,就只为了我娘的清白还有我娘的命!”到最后,她几乎是呐喊出声了。

  方意宛没想到她们母女俩的经历如此艰难,表情不禁扭曲了起来。

  她看见他痛苦的神情,又讥诮道:“以为这样就没了吗?你可想过两个身无分文的女人,如何才能从南方的一个小村子来到京城?一路上我们碰见拐子,还遇过二流子想强抢人的,后来我们是靠着外婆家传的手艺,强撑着直到现在,这么辛苦没有别的原因,就是想知道我娘的丈夫到底是死是活!

  “你觉得痛苦吗?你何不想想,曾经有一个女人,为了你痛苦了十八年!整整十八年!”她抬起头,恶狠狠的瞪着他,“这些事,身在福窝里的你都不知道吧?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说明白我们娘儿俩的苦?你怎么还敢来我娘的灵前说你这十八年来从未出现是有苦衷的?!”

  元龙武这时已经顾不得男女之防,紧紧抱着已经说到泣不成声的宛萧潇,围观的许多善心妇人听了这一段,也忍不住暗暗抹泪,对于站在人群中间的方意宛更是没有好眼色,就是老掌柜也不断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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