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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他却笑不出来。虽然早有预感,可他还是没有想到她对莫聿庭的感情会是那样的,会是那么久远持续的。她是那样一个严谨自律到高傲的人,可她主动向莫聿庭提出了交往……他终于开始明白,当初她在飞机上向他疑问的理由,也明白了她在夜店醉酒的原因,那么,那一夜爆发的眼泪,也是因为……莫聿庭?

  其实早该注意到了,她的行为一直这样直接而明显,可他却始终忽略了,直到现在他才恍然发现她对莫聿庭的感情远远超出他能想象的尺度,然而已经迟了……

  “该进去了,韩先生。”她没有再说下去,却向着大厅的方向转过了身。宴会已经接近尾声,他们得回去了……

  他仍是恍惚的,直觉地点了点头,才本能地起步她却又止住了他。他回过神,低头看着已经在他面前的她,不解。

  “你的领带歪了。”她就在他的胸前,轻缓的解释吐出来悉数袭上了他的脖颈,于是他怔住。

  她理所当然地为他拆开已经散乱的领结重新系了回去。她的动作很流畅,而且轻柔,原本总会有的束缚感在她手中做来却只像轻羽拂过,全然感觉不到一点重量。

  他的眸光渐渐深沉,直直地看着被环绕在他气息之中的她,看着她认真翻折中的侧脸,他忽然迟钝地意识到:他,或许是喜欢她的,从他不知道的很久以前开始。

  ***

  又是一天清晨,太阳还没有升起,天却已经大亮。天色是一片白茫,空旷而安静。

  他难得地早起了——与其说他早起,或者不如说他一夜无眠来得更为恰当。离那个他忽然产生奇怪念头的晚上已经好几大了,但他仍是没有想明白。曾经以为他对她的特别只是因为好奇,是因为对她虚伪的厌恶,应该是这样的,他坚信了两年的解释,可是现在他却动摇了——他不能不去想他是不是喜欢她的。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他不会为了解到她对莫聿庭的深情而心闷,也不会因为她的靠近而心动。可是,如果他是真的喜欢她,那又该怎样?她爱着另一个人,即使离开了那个人,她仍专心地爱着。而且,即使她没有爱的人,他的感情对于她来说也是一个笑话。两年了,两年的时间里他对她做的事太多太多,多到他根本无法去期待确定他对她的感情是喜欢时她会给他相同的回应……

  点上了一支烟,他烦躁地走到阳台,然后忽地停住了脚步。心念蓦然一动,他熄了烟,快步地走回卧房——他的卧房,从两年前的那天开始,也一直是她的。

  她在睡觉,呼吸轻浅,但睡得很沉——她太累了,直到昨晚她仍在为公事忙碌。而今天,是她难得的假日。

  伸手他轻轻推了推她,她嘤咛一声,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过去。他为她少见的任性有些哭笑不得,虽然不想打扰可他终究还是得唤醒她,于是无奈只有祭出了杀手锏。

  “沈小姐。”从两年前的那个晚上开始就许久不曾用过的唤醒绝招。

  她果然睁开了眼,双眼仍有些干涩,但很清澈——毫不见大梦初醒的混沌。然后,他映入了她的眼瞳,眨了一下眼她再度躺下又睡去了。

  很多事情以为没有改变,然而在不知不觉中,它仍是改变了。

  他笑了,“起来了,沈小姐。”忽然觉得自己像在摧残幼苗一般的不人道,声势也不禁弱了下去,只有执着不变,“起来吧。”

  她终于坐起了身,显然是被他扰得睡不下去了,“韩先生。”她终究是好脾气的,所以只是冷冷地说着,尽管那语句间仍是显露出了些许不悦来,“有事吗?”站起身,她端庄的仪态已经看不出一点刚才还赖在床上的疲懒迹象,只有与她相熟的人才会注意到她比平时迟缓的反应。

  莫名地又想笑,他好心情地拉过了她,“来,我让你看样东西。”

  她仍是钝钝的,一路由着他拉上了阳台,然后,是真的清醒了,“雪……”她怔了一下,眼中是漫天轻柔飘舞的雪色,“是雪?”她似乎仍有些难以置信,“真的下雪了……”伸手接住下坠的雪花,直到那冰凉在掌心中融化了她才终于确定了真实,有些兴奋地漾开了笑容,她像在寻求他共鸣一般转过头说着。

  破了冰的朝阳般的笑容,他忽然想到了这个词,那个久远以前曾令他震撼的笑容。

  “韩先生?”没有得到他的回应,她疑惑了,轻轻唤道,一向清冷的声音因为初醒而略显低哑。

  “是啊,真的下雪了。”回过神,他一样伸手接住了空中飞舞的雪花,“想一起出去走走吗,沈小姐?”一手仍探在阳台外,他抬头看着她,笑意落拓而俊伟。

  她也笑了,温柔而又有暖意地说:“当然,韩先生。”

  迅速地梳洗之后,她和他一起走出了公寓的大楼。确实太早了,楼下的大道上只偶尔有一两个人经过,车辆则更少,道路很空旷。雪应该是半夜里落下的,所以雪地仍是一整片一整片的白,齐整得就像是一卷崭新的毛毯。

  她的长发散开披在了脑后,浅绿色的大衣是一贯的简约样式。她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身暗褐色的他。

  南方的雪始终累积不起多少来。和北方踩上去“吱嘎”作响的厚重积雪相比,南方的雪地只有薄薄一层。她与他相继走过,在空旷的雪地上留下了两串轻浅的足印。

  “没想到真的会下雪……”她走得很慢,轻轻感叹,没有想到几天前的怀念今天真的会实现。

  他一直跟在她身后,她看雪,而他看她,“很难得啊……”他低低应道。

  “嗯。”她转头看着他微笑,“这里到底是南方啊……北方的话,总是好厚的雪地……”四周的安静令她也不禁有了聊天的兴致,“以前我总会出去踩雪,看着雪地上留下自己的脚印心情就会变得很好。”她的语气有些眷恋,对那个她生长的地方。

  “你本来不必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的。”他沉默地听着她说,目光深邃了。

  她知道他的意思——只为了一段失败的恋情她就肆意地把自己放逐了,或许是她太过任性了吧……她弯了弯唇角,豁达地笑了,“世界上没有什么该与不该,选择是人做的,韩先生。”

  “你不后悔?”他紧紧盯着她的笑容,试图找出一点端倪,“你真的觉得值得,这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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