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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三人此时已知根本打不过他,各自神色痛苦地掩起不住流血的瞎眼,只有那头目被废了一只臂膀,另一手握着剑,连捣都无法捣。

  “不打了、不打了……”三人连滚带爬,不顾雨势,急急出了药馆。那头目一见神马般的乌骓马,心下又生歹念,爬上了马背重重一踢马肚。乌骓马认主,力气又出奇的大,仰头一甩便将那头目甩成一摊烂泥。同伙赶紧去扶,一探鼻息,已然死了,便抛下头目尸首,逃入黑夜之中。

  屋内荀非自是不知屋外动静,残烛文火中,就见尸横处处,个个衣衫染血,已看不清本来面目。

  荀非脸色惨白,绝望地大吼:“墨成宁!”

  无人应答,或是说,没有活人应答。

  荀非发白的薄唇颤抖着,只要见到倒卧的女子便抱起来细看。如此看过了一具具尸首,时间每过一刻,救回墨成宁的可能性便下降一分,荀非一颗心渐凉。

  待翻找完整间医馆,皆无他熟悉的面孔,也没见到医馆大夫,他心中又燃起一线希望。

  兴许她还活着。荀非开始触摸墙角,想着会不会有机关密道,他语音颤动:“总是要找到你……我才能安心。”

  身旁的铁制药柜发出嘎吱声响,荀非霍地转身,发现铁柜上层层格格的抽屉皆是装饰用,实际上是一大面铁门。

  此时里头窜出一条黄色身影,荀非狂喜道:“成……”随即顿住。

  只见一名身着艳黄衫子的中年女子拍着臀部脏污,惊魂稍定地道:“多谢这位少侠,老娘的命差点儿没了。”

  女子体态稍嫌臃肿,一张苍白脸面还挂着一丝惊惶,她拍了拍苟非肩膀,歉然道:“我最近在养伤,动不得刀枪,否则区区鼠辈何足畏惧。感谢少侠,不过我现在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她在身上四处摸索,终于掏出一根银针、一包药粉。“这样吧,这银针沾药粉插到食物中,若是变色的话,食物大多是有问题的,行走江湖难免碰到不肖小人,这送给少侠试毒。”

  荀非一愕,并未接过,傻了眼道:“你便是这些天在这行医的女大夫?”连尊称都省了。

  那女子奇怪道:“是啊,不像吗?啧,老娘平时杀人如毛,难得发发善心来积个阴德,倒给他们招来杀身之祸,真是的。”

  荀非心头大悦,一时说不出话。

  中年女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心想这青年大概是头一次伤那么多人,又一次见到一堆死人,吓傻了吧。她唤道:“嘿,你不要这银针吗?”

  苟非回过神,看了银针一眼,只觉十分熟悉。

  “女侠可识得袁长桑?”

  女子努起嘴,盯着荀非看。“左右少侠也不能拿我怎样,便告诉你吧。我姓巫名柳儿,是袁长桑的师姐。”

  荀非恍然大悟。“这银针和药粉,女侠还是留着用。”

  巫柳儿耸肩道:“无妨。”又啧声道:“就跟他们说老娘医术没有师弟强,偏要找我。这下好了,医死了那娇滴滴的寨主,居然就缠着老娘寻老娘晦气。”

  她一抱拳,道:“感谢少侠行侠仗义,就此别过。”言罢便使出独门轻功“飞燕蹴英”,短胖身子竟真如小鸟轻点枝桠上的花朵般,东一点,西一点,待定睛一看,却已去得远了,轻功造诣之高,令人惊骇。

  苟非走到外边,脚步有些踉跄,在她生死未明的瞬间,他的心意前所未有的清明。他孤身立于倾盆大雨中,坚实的背挺得笔直,柔声道:“如果复仇的代价是失去你,那我甘心一辈子当荀家的罪人。”

  客栈这头,余平和大福在冲出门前被壮汉叫住。

  两人一齐瞪向他,虽然他们相信区区三个毛贼对荀非来说构不成问题。

  壮汉问出心底疑惑:“爷们和巫大夫是旧识?”

  大福未答,余平怪声叫道:“什么巫大夫?”

  “大概这么高、这么宽的慈祥妇人,医术却是个了得的,真真深藏不露。不过……唉,这下可惜了一个人才喽。”

  “……”说得这般云淡风轻,也不想想受害的都是你们村子的人。

  余平搔了搔头皮。“不对!”下一刻即拽着大福至前台随便抓了三件油衣奔入雨中。“师哥这下冤大了!”

  是时,五灵山深处,一名年轻女子悄然立于木屋外头。

  “大哥……”

  浓眉大眼的男子转身,惊喜道:“成宁,你回来啦。大哥功力已完全回复,正要去和你会合呢!”袁长桑拎了拎手中包袱。“你可找到玦儿了?”

  墨成宁觉得这个口太难开,便字斟句酌地道:“大嫂她……”

  袁长桑见她满面歉疚,不禁感到失望,却安慰她道:“没关系,大哥一起去找,定能很快找到玦儿。”

  墨成宁深吸了口气,自怀中取出断成两截的玉玦及银簪。

  “大哥,她死了。这是她留给你的玉玦,你看看,当能辨清真伪。”

  袁长桑包袱落地,死死瞪着她手中玉玦。

  光阴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墨成宁淡然垂目,袁长桑屏住了呼吸。

  恍似过了几千年,袁长桑终于踩过自己破碎的心,抖着双手接过断裂的玉玦。

  他将玉玦断裂处接合,拼凑出“李”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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