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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都行。只要是江南小调都行。”小莫笑道。拔开了朱漆酒葫芦,灌了起来。

  从前潜在体内放荡不羁的因子,随旅途的见识与身分的改变一点一滴的释放出来,高雅的仪态及斯文有礼已不复见。如今她全身罩在粗布衫下,背上背着斗笠,足踏芒鞋,腰间悬了个斑驳的朱漆葫芦,手持长杖,发丝纠结凌乱,十足一副浪人模样。举手投足闲,有谁看得出她是个未出阁的女子?

  “那么为爷唱首‘绿腰儿’。”小姑娘见这位俊公子随和,也不再苦怕了。

  他们一拉一唱。老者琴声凄怆,小姑娘的歌声清脆,颇不搭调。她吴侬软谙腔调不甚精准,但小莫已是眼眶微湿了。

  唱罢一曲,又唱一首‘采桑子’,小莫什么话都不说,只是对着葫芦灌酒。半晌,酒兴一起,吟唱起来:

  白发重来一梦中,青山不改旧时容;
  乌啼月落寒山寺,歌枕尝听半夜钟。

  (唐·张继·再泊枫桥)

  何时自己才有机会再泊枫桥,再望一眼故乡的寒山寺?刘家现在是何模样呢?小莫悲伤的想着。想回去,又不能回去,理智与情感交战,痛苦难当。

  老者与小姑娘对看了一眼,这位俊公子满面风霜,衣着随便,看不出也有风雅的一面。

  “令人怀念的江南小调啊!在下可有幸与这位朋友共同欣赏?”

  小莫抬头一看,来人站在门口,年的二十五、六,蒲洒俊秀,神情怡然,赫然是三年前一别后不再碰过面的倪夙潮!

  倪夙潮昨日刚自西夏归来,运去了绫、罗、锦、绮、绡、绢上万匹,售于西夏转销到西域各地。这笔生意虽是他这辈子所做最大宗生意,而且需耗时三个月,但凭他丝路宗主倪家字号,大可不必亲自远赴异域谈生意,只因家中催婚连连,他兴致缺缺,遂以此做为逃避婚事的籍口。

  在这饭馆休息了一天,将要启程之际,突然听到对面房内传来歌声,唱的是三年前他到江南刘家时,刘大人召府中琴师演唱的江南小调,虽腔调不道地且音质脆弱,仍令他驻足良久。

  这曲子让他想起江南佳人小莫姑娘。这些年来,他没有一刻忘了她。

  她现在人在哪呢?找到她小姐了吧?继而又想,得了吧!再想也没用,她是别人的妾,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有幸得到她的。能认识她,已觉不虚此生了!倪夙潮叹道。

  房中又传来另一人的吟唱歌声,唱的是‘再泊枫桥’,浓烈的哀戚之情令他动容。这个声音低沉沙哑,酷似小莫,不过,狂放扯嗓的豪迈情感与小莫又大大的不同。

  他忍不住上前想结交这个朋友。

  倪夙潮站在房门前,与放下酒葫芦转过身的小莫视线对上。两人均吃了一惊。

  他怎么会在这里?!小莫面色不妀,心中波澜四起。

  小莫?!真像小莫!是小莫吗?倪夙潮大惊失色。

  “敢问来者何人?”小莫大方地问。

  “在下关中倪夙潮,宜一像……阁下真像我一个朋友。”倪夙潮紧盯着小莫,眼前之人满面风霜,容貌酷似小莫,但又稍有不同,气质神态更是南辕北辙。

  “喔?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如有相貌酷似我的,也不是不可能。”小莫坦然笑道:“久仰大名,倪兄也喜欢江南小调?”异域逢故人,见到他颇感亲切。

  “是啊,江南是个好地方,曾有幸一游,令人永生难忘。”江南有个到小莫令他永生难忘,他暗道。

  他清醒过来,见到眼前的‘小莫’原来是个男子,不禁失笑问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在下莫寄情,幸会。”小莫报上这个她用了三年的化名。即使有个莫字,她自倍应该不会露出马脚。

  “莫寄情?究竟算是寄情还是不寄情?要是连名带姓喊你‘莫寄情’,不但意义上无情,喊起来更是伤感情;单喊名字‘寄情’不但感觉上亲热有情,意义也是。这个名字真是有趣极了。”倪夙潮异想天开,乱拼乱凑。

  “哈哈!这我倒没想过,倪兄的解释才是有趣。”小莫大笑。

  时隔三年,小莫心中的桎桔彻底放开,眼界既广心胸也更宽了。她承认三年前对他曾有过淡淡的爱慕,但此时已烟消云散,她决心要与他结为好友。

  “倪夙潮,早晨的浪潮,是高是低呢?既有夙潮当有夜汐,夙潮夜汐海边成双。搞不好嫂子是叫夜汐,还是在海边定情的!”小莫玩心大起,拿他的名字做文章。她想起三年前他来向小姐求过亲,求亲虽不成,如今也该成家了吧?

  “嘿!我老婆不可能叫夜汐,因为我老妹不可能当我老婆。”倪夙潮哈哈大笑。他下意识不想再谈‘老婆’这个烦人的名词。

  “原来令妹叫夜汐啊?令尊令堂取名真是特别。”小莫见他岔开话题,不以为意。

  “我住的房子还叫观海山庄呢!”

  “以后你家茅厕可命名为观瀑楼。”

  “哈哈!”

  注:借用金庸所著之《射雕英雄传》中,黄蓉对‘渔、樵、耕、读’之‘读’质疑孟子:

  乞丐何曾有二妻,邻家焉得许多鸡;
  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就视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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