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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确定了顾晏然并不如表面那般镇定,温岁岁心口顿时就软融融的,凝睇他的眼神也不知不觉地温柔起来,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其实啊,她能感觉到这男人对她也是有意的,他心里有她。

  温岁岁甜甜地抿唇微笑,渐渐地忘了害羞,只想和这个男人再更亲近一些,再多了解他几分。

  “我问你啊,你为何要对慈幼堂那些孩子那么好?”

  他动作一凝,很快地又继续推拿起来。

  没等到他的回应,她也不气馁,自顾自地猜测起来。“是不是那些孤苦无依的孩子让你特别地感同身受?你以前吃过在外边流浪的苦吧?”

  类似的问题,其实在前世她就曾以国公府小姐的身分问过他,只是他总是淡淡地带过,不愿多提。

  这回他有了反应,语音微微干涩。“为何要问这些?”

  “我好奇啊,不能问吗?”

  顾晏然心弦一动,抬起头来,与一张神态似撒娇似俏皮的容颜相对,那潋滟着盈盈水波的明眸格外柔情。

  他一凛,又敛下眸。

  “这样吧,你不肯说,那我来说,你只要点头或摇头就行了。”她自顾自地订了规则,也不等他同意,娇脆的声嗓便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叮咚不休。“你幼年时出身于耕读世家,牛也是个兴旺的家族,家中长辈应该颇有学识,才替你取了个这么好听的名字,布政施,海内晏然,你家中的长辈必是对你有大期许的。”

  他默然不语,替她推拿脚踝的动作却有些凝滞起来。

  她知道自己肯定猜对了,大着胆子继续说道:“可惜家乡遭了灾,又有外族入侵,战火绑,饿殍遍野,流民四起,家族长辈便决定南迁,孰料在路上失了防备,遭到贼寇抢劫,和亲人失散了,混入流民堆里,一路行乞,勉强保全自己……”

  他不只是混入了流民堆,甚至差点死在一群饿昏了头的流民手里,他们想将他炖了吃,吃夜脱逃,却是四顾茫然。

  温岁岁打量着顾晏然逐渐冰冷的神情,她知道自己又猜对了……事实上也不完全算是,前世她曾悄悄命人去调査他的过往,虽然得到的信息不多,总也是有了大致的轮廓。

  她为他心痛,嗓音都有些低哑起来。“你可曾尝试去寻找自己的族人?”

  他默然片刻,接着深吸口气,嘴角扯开一抹自嘲的弧度。“自然是寻过的,我是顾家大烂子,这几年透过各种关系打探过,二房、三房确有几个叔父顺利到了南方。”

  “那……大房呢?”

  “除了我,再无一人存活。”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犹如一块巨岩沉沉地压在温岁岁心上,她明白,这男人的心情必不如表面这般淡然处之。

  “对不起。”她呐呐地道歉,心里火烧火燎似的,万分煎熬。“我不该问你这些。”

  他却像是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你猜对了,我会特别关心慈幼堂那些孩子,是因为我曾有过与他们相类的经历,在每一个绝望的日日夜夜,我总是想,要是有谁能伸手拉我一把就好了……”

  后来,他也真的等到那个人,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她将他从雪地拉起的那一瞬间,对他而言便是无尽的永恒。

  顾晏然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藏在怀里的那支兰花木簪,收起药瓶,站起身,低声叮咛。“你好好歇着,别乱动,免得又拉扯到伤处。”

  “嗯。”她穿回罗袜,将裙裳小心翼翼地拉好,覆盖自己的脚丫。

  蓦地,木屋外墙一声砰然巨响,吓了温岁岁一跳,凝神静听,屋外狂风阵阵呼啸而过,显然风雪越趋剧烈了。

  她喃喃低语。“风雪那么大,我们会不会赶不及在入夜前回到慈幼堂?”

  顾晏然走向被风吹得啪啪作响的木门边,将门问扣紧,又仔细检查过窗户。“幸好这屋子的门窗还堪用,要是真来不及回去,也只能在这儿过夜了。”

  他有些忧心,她倒是暗自雀跃起来,她一直盼着能和这男人独处,眼下可不正是一个大好机会?

  温岁岁寻思着,樱唇不禁勾起浅笑。“你肚子饿不饿?”

  他摇了摇头。

  “你不饿,我可饿了。”她俏皮地眨眨眼,从怀里取出一包油纸,里头是几块茯苓糕。

  “我带了这个,你吃不吃?”

  他看了一眼。“这是……茯苓糕?”

  “嗯,我做的,也尝过了,特别好吃喔。”她邀功地笑笑。见他没反应索性拈了一块,招手要他过来。“我没多放糖,不甜的,你尝尝看。”

  她不容拒绝地紧盯着他,顾晏然没辙,只得上前接过她手中那块茯苓糕,咬了一口。

  “好吃吧?”

  “嗯。”他细细咀嚼,确实绵密爽口。

  “你喜欢,我下回还做给你吃。”她笑得甜蜜蜜。

  下回还做?顾晏然心一跳,他深深地注视她,心头五味杂陈。

  她察觉他奇异的眼神,愕然不解。“你怎么了?干么这样看我?”

  他悄悄捏握了下掌心,淡声扬嗓。“再过几日,我便要离开清河县了。”

  她蓦地倒抽口气,胸口剧震,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第十章 揭开他的伤口

  他要离开?

  温岁岁的心乱了,脑海的思绪乱糟糟的,纠结成一团,虽然她也曾想过,总有一天他必要离开清河县的,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突然,如此令她惶恐。

  额前顿时冒出了冷汗,她顾不得自己脚还岁着,颤巍巍地起身,焦急地追问:“你要去?已经是腊月了,我以为你会在这里过年的……”

  顾晏然微微一窒,几乎是艰难地迎视她失望又落寞的眼神。“答应温大人的事我都已经,如今清河县辖下白姓的生活也逐渐步入正轨……”

  “你又没成家,在哪儿过年不是过年?”不知何来的冷意,教她忽然全身颤抖。“为何就不能留在这里?还是你想回京城。”

  京城,那也是个伤心地,能不去便不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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