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巴书馆 > 季可蔷 > 爱宠圆圆 | 上页 下页 |
七 |
|
“很严重吗?” “也不是挺严重,只是这风寒固然可治,但他这身子掏空了大半,肝郁胁胀、气滞血瘀,怕是思虑过重,老夫就无能为力了。” 思虑过重,所以大少爷是有什么心事吗? 汤圆不免心疼,深吸口气,清澈的明眸流露一丝哀恳。“杜爷爷,求您开药吧,至少先让他的风寒好起来。” 杜郎中点点头。“且待老夫写个药方。” 杜郎中写了药方,交给徒弟去抓药,这几味药都是常用的,倒也不难寻,趁着等待的时候,汤圆在杜郎中指示下,替邢晖清洗了伤口上药,又烧了盆温热的水,替他擦洗四肢,拿刮刀仔细地剃去他一脸杂乱的胡子。 拉碴的胡子剃掉后,一张清俊无瑕的脸孔便露出来,汤圆愣愣地瞧着,就连杜郎中经过时随意一瞥,都忍不住赞一声。 “你这朋友生得倒俊!” 也不知怎地,汤圆莫名就脸红了,明明不是在夸她,她却彷佛与有荣焉似的,频频点头,还认真地强调,“他从小就俊,而且不仅长相好,书读得也好,很厉害的。” 杜郎中打量汤圆微染着粉色的脸蛋,不禁捻着胡子笑道:“汤圆啊,你年纪也该到了。” 汤圆一愣。“什么年纪到了?” “再不成亲就晚喽!” 汤圆听出老大夫话里含着调侃的意味,蓦地又羞又急,脸色更红了,即便颊畔有一块难看的青斑,堪堪也显出几分清秀来。 杜郎中看着,心中暗叹,这丫头性情纯善,就是命薄了点,他是真心希望她能嫁个好儿郎,怜她疼她。 就不知榻上这个昏迷不醒的年轻人…… 杜郎中扫了邢晖一眼,也知道有些话不该多说,毕竟这世道男女有别,玩笑不能开过头。 他默默地走到一边去,继续收拾草药,不一会儿,小徒弟抓了药回来,汤圆连忙起身,跟着去熬药。 夜色逐渐昏蒙,一钩银月挂上了林梢。 邢晖陷在朦胧的梦境里。 梦里,他是本朝最年轻的状元郎,又因家族得力,于仕途上一路顺遂,步步高升,短短不到十年的时间,便做了工部左侍郎,离入阁只差一步了。 当时身体尚是硬朗的先皇对他是十分信重的,太子更与他兴趣相投,往来频繁,只是后来,先皇身子开始有些不好,老人家感觉到了日薄西山的惨淡,竟对自己龙精虎猛的独子日益猜忌起来。 这对皇家父子之间有了矛盾,自然会牵动了朝堂动向,各大山头蠢蠢欲动,几个派系斗争倾轧,而向来亲近太子的他,就成了先皇疏远的对象。 某日,借着一次与同僚在朝堂上相持不下的争论,先皇申斥了他大不敬,罚他闭门读书三月,不得入朝,其实就是变相分他的权。 整个朝廷风声鹤唳的,他也隐约察觉太子的几个皇叔有了结盟的迹象,只是当他悄悄将消息送给太子时,对方却要他稍安勿躁,而他向来谨小慎微的父亲听闻他和太子尚有联系,差点当场吓晕,责备他不知进退,恐怕为家族带来灭顶的灾难,坚持罚他去跪祠堂。 父亲这些年来一直缠绵病榻,他不愿违逆老人家,认分地去跪了祠堂,也是他太大意,怎么也没想到家人送来的吃食里竟会被某个有心人下了药,跪完祠堂后,便昏昏沉沉地在床上躺了好几日,待他总算清醒时,已然太迟了! 那日,正是他在家禁闭满三个月,可以再度上朝的日子,偏偏一早就传来老父呕吐腹泻的消息,他拖着仍虚弱的身子去探望,便误了上朝的时间,待被皇上身边的黄门宣进宫里时,他才愕然得知凌晨时分,宫里竟然发生了一场剧变,皇上中毒昏迷,太子一家惨死,而他那些同僚们一个个被三王爷挟制起来,或自尽或被杀,鲜血染红了整座宫殿。 “邢大人,轮到你了,这传位诏书,你写还是不写?” 三王爷将一把刀架在他颈脖上,笑笑地问着,面上看似一派温文儒雅,只那狭小的眼里隐隐透出一股凌厉狠戾。 他看着三王爷,无视刀刃已在自己颈上开了一道血痕,同样笑得清淡温雅。“写又如何,不写又如何?” “写了,你邢氏一门继续安享荣华富贵,本王封你为左相,你这位大齐最年轻的宰相肯定名留青史,不写呢,躺在地上那些人就是你的借镜。” 他顺着三王爷视线,望向横趴在白玉阶梯,那一具具血肉模糊的身躯。 “邢大人,论理,你年纪还比本王小,称你一声‘大人’,也是本王平素敬佩你文武双全,是朝廷不可多得的栋梁,你可千万莫辜负了本王对你的一番器重。”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何况邢晖乃朝廷重臣,自当为国家抛头颅,为百姓洒热血。” “你这意思是不肯为本王所用了?” “圣贤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邢晖个人去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齐能不能有一位明君,若是君主不贤无能,恐怕便坐不稳金銮殿上的这把龙椅。” “这话说得有理。”三王爷似笑非笑,刀锋又往邢晖颈脖送进半寸,那道伤口画得更深了。“那你觉得本王能不能坐得稳呢?” 他淡淡地瞧了拿刀抵着自己的男人一眼。“三王爷向来英明果决,足智多谋,若要治理天下,想必并非难事,但大齐素以礼义兴邦,最重君臣伦理,若是没有一份盖着玉玺的传位诏书,怕是任谁坐上去,都稳不了大齐的江山。” 他话中有话,褒中带贬,聪明狡诈的三王爷自然是听出来了,微微一笑。 “所以这就要看大人的决断了……邢晖,你可愿辅佐本王,治理这片壮丽山河?你若愿意侍本王以忠心,从此本王与你自是君臣相称,你我携手共创大齐荣景,也是全国百姓的福分,你说,是也不是?” 三王爷一番言语犹如千斤顶重重地压下来。 他深吸口气,抑制住心海波涛汹涌,脑海中的纷纷乱乱亦全数净空,利落地拂了拂衣袖—— “臣,叩见陛下圣躬安泰,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屈身一跪,果然跪出了他从此更加锦上添花的青云路,却也令老父听闻之后,当场吐血身亡,老娘也随之而去,而他寥寥几位知交好友死的死、躲的躲、割席的割席,留在他身边的都只是一群意图攀权附贵的小人。 谁也不谅解他,谁都看不起他,他只有孑然一身,也只能孑然一身。 不如归去…… |
学巴书馆(xuoba.com)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