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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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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在某一个冻醒的凌晨两点半,我不由自主将电话抱进怀里,颤抖的手指拨了一串突然蹿过脑际的数字……做这一切的时候,我的大脑还是沉睡的。即使话筒里传来忽而间断的“嘟——嘟——”声,我也什么都没听进。直到一个带着倦意的声音响起—— “喂?” “……”这是谁呢?这么熟悉……这么亲切…… “喂?谁啊?” “……”多久了?多久不曾听过的声音了…… “到底是谁?再不出声我要挂了!” “不要!”我蓦地惊喊出来。人,也醒了。 “……帆帆?……是帆帆吗?帆帆是你吗?”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涨满了诧异和不信,仿佛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期待。 “……爸。”我不晓得我是怎么发出这个音节的。这个字,来得那么自然,尽管我的声音还有一点僵硬。 电话那头却突然没了声音。 静。仿佛一切皆是我的幻觉。强烈的恐惧在血液里升腾,我突然对着话筒大叫—— “爸你还在吗?你说话好吗?你……” “死丫头!什么在不在的?你咒我死啊?!”话筒里爆出甚我十倍的吼声。我吓得把头歪向一边,勉强躲过这颗重磅炸弹。然而,在这颗炸弹的余波里,我却清楚地捕捉到一丝微弱的,仿佛刻意压住的……哽咽。 “爸……我回家好不好?”我轻轻地问。 “……想回来就回来吧……李婶一直说要煲汤给你喝……” “嗯……”我点头。“好久没喝李婶的汤了……” 某种冰凉的液体顺着脸颊的皮肤滑稽。我伸手试了拭,一直追溯到眼眶边缘。泪么?我流泪了?两只手一同覆盖在心口上,我感觉到一丝暖意。那冻结在胸口的冰封,融了吗? 圣经里说,上帝会拢一扇门,就必定在别处打开一扇窗。你未必找的到,但如果你不去找,就永远没有发现的机会。 我不信神,却也从不否定他的存在。严格说来,我相借自己多过这种莫须有的信仰。但,在经历过这么多故事和颠簸后,我开始有了某种顿悟——人生,真的是由数不清的因果循环编织出来的…… 第一波属于初冬的寒冷,突然莅临了这个城市,快得让人有些措手不及。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枝桠和满地枯黄,我忍不住将一口温润呼吸哈在冰凉的玻璃上,眼前的一切立热朦胧了,像隔着层蚊帐。秋天,一向都是那么短暂…… “帆帆,该带的东西都装好了吧?” “嗯。” “护照和机票呢?” “带着呢,在包里。” “那我叫老王把车开出来。” “好,我就来。”伸手在玻璃上抹了两把,将窗外那方湛蓝的天空重新擦得晶亮,我又深深看了一眼……终于把背包甩到肩上。 上车后,父亲没再叮咛我什么,只把他布满皱纹的大手盖在我的手上,始终没有放开。 车窗外,一切都在飞快的朝后退着,我的思绪也飘回了十天前那个晴朗的早上…… “留学?” “对,我要出国念书。”我说得平淡,却也有不容质疑的坚决。孟家人的特质,在此刻得到最完整的呈现——固执。 父亲放下报纸,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一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想好去哪个国家没有?是不是还要继续你本来的专业?” “随便哪儿,读什么都行,只要能尽快入学。” 就着杯口,父亲不紧不慢地品着,直把满满一杯大红袍喝了个底儿朝天,终于放下茶杯问了句:“不能告诉我原因吗?” “爸……”我困难地微笑了一下,知道自己将无法遁形于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 “不想说就别说了。” 我仍然保持着那个微笑,心底涨满感激。 一个星期后,也就是三天前,一纸入学通知交到我手上。是加拿大一间艺术学院的冬季班,距离开学还有不到一个月,我在报名截止前的最后一天赶上了。看着白纸黑字的通知书,我竟不晓得该不该感谢老天的眷顾…… “帆帆,我们到了。”父亲的声音将失神的我唤回。机场就在眼前。 “爸,你别送了,让我一个人进去。”我提着皮箱站在车尾,打算就在这里和他告别。 那种目送至亲离去时的伤感和牵挂,留给我一个人回味就好。毕竟,父亲老了,而我还年轻。 父亲站在我前面,久久不发一言。 不知过了多久……五分钟?十分钟?也许根本没那么久……耳畔传来一声微弱的叹息。 抬起头,我望进父亲的双眼,以及两道灰白的眉和微蹙的眉心。 老实说,我从未认真端详过父亲的容貌。记忆中,他是威严和权力的象征,即使身为他唯一的女儿,我依然是敬畏甚至惧怕的。十七岁之前,懵懵懂懂的我不敢正视他严肃的脸,十七岁之后,叛离的我又失去了正视他的机会;今天,仿佛经过一个轮回之后,我终于看到了他强压在眼皮下的疲倦和……寂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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