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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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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房间,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真正拥有的房间。 属于他的房间。 真正完完全全属于他自己的房间。 他的床、他的灯、他的书桌,甚至完全属于他的浴室。 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是他的,不需要和人共用,不是暂时租借来的地方。 他永远记得,耿叔带他进来这里,告诉他,这里属于他的那一天。 所以,即使后来离开,进入红眼工作,他在放假无处可去,或者收到桃花、晓夜的召唤时,还是会回来,回到这个房间。 那几位长辈他们给他的,不只是这个房间,还有无止境的天地,与整个世界。 刚来那一年多,他连睡觉也无法好好入睡,恶梦总会侵蚀他的睡眠,他曾无数次,就像现在这般,蜷缩或坐在这张大床上,看着那几近永恒的星辰,缓缓移动,直到太阳升起。 他在这个房间里,度过了许多无眠的夜晚。 去年,他曾有股冲动,想要和耿叔提议买下这栋房子,虽然过去十年,他也只回来住过几次,大部分的时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待在这里的时间,可能连五天也没有,甚至曾经有好几年他一次都不曾回来过。 但他就是想要这里,莫名渴望真正拥有一个属于他的地方,可他知道自己不能提,他们不会卖的,他们当他是家人,他的提议,只会伤了耿野和晓夜的心。 所以他继续保持着沉默,让他们将他当成家人。 那感觉其实很好,知道有人在乎关心自己,但却不知怎地,总是没有实际的感觉,像浮在虚妄的梦中一般。 深深吸了口气,他会开那些思绪,在床上躺平,闭上眼试图入睡,但那个女人的脸,却莫名浮上脑海,让他拧起了眉。 国中同学。 他怎么样也没想到,那位卖菜的小女人竟然是他的国中同学,他对那个女人的面容,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过去几年,他很少回到家乡,偶尔回来,也从不曾和其他同学或邻居联络,除了当年收留他的几位长辈之外,他也不觉得有需要和其他人联络,反正他和那些人从来也不熟 况且,出事之后,那些师长同学、邻居们,全都避他唯恐不及,他不认为他们会想要看见他。 他一直以为,在经过那么多年之后,这里的人,早就已经把他给忘了。 显然没有。 至少那个女人还记得,谈如茵还记得,也知道他是谁,晓得他做过什么事。 不自觉的,他握紧了拳头,恼怒的想着。 实话说,他不认为自己可以像个陌生人一样回到这里,但这个观光的城市这些年变了许多,和他同龄的年轻人几乎都北上去工作,外地搬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他确实以为,自己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 毕竟过去几次回来度假,不曾有人在街上指着他的鼻头尖叫,或露出惊异、害怕的表情。 强迫自己松开紧握的拳头,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其实就算有人记得,也没什么,他不可能一辈子掩盖那件事,如果他想住在这里,就一定有人会记得,或许他不该那么大惊小怪,但在今天中午,他真的有种想立刻离开,再也不要回来的冲动。 可恶,现在他知道为什么睡不着了。 他张开眼,怒瞪着天花板。 他一直以为,这些年,他已经学会让事情过去了,现在看来,显然没有。 一直都没有。 该死。 他暗暗咒骂一声,在床上辗转难眠,即便不愿,杂乱的往事片段,依然在半梦半醒间,再次找上门来,重新上演…… 夜无声。 女人搁在枕头上的手,轻轻抽了一下。 她沉沉睡着,对身体的动作,没有意识,只在梦中游走。 一团黑色的火花在夜里叫嚣着,她想逃走,却没有办法丢下眼前发生的一切。 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饶了他,饶了他…… 不要!别打了,别再打了…… 她惊慌的想着,试图尖叫,阻止那恐怖的暴力,但却发不出声音,每一记凶狠的拳头,都像揍在她身上一般,让她痛得眼冒金星,弯下了身,吐了一地狼籍。 住手!放开她…… 少年狂吼,飞扑上前,却被踹倒在地,他被揍得鼻青脸肿,鲜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染红一切。 不要!快走!快逃啊…… 但少年没有逃走,他奋不顾身,即便被打倒在地,依然一次又一次冲回来,阻止那污浊暗黑的邪恶。 拜托谁来救救他!救救他啊…… 绝望的哭喊,在她脑海里尖叫着,那感觉是如此疼痛,几乎像是要撕裂了她的灵魂。她拉直疼痛的身体,滚烫的热泪迸出眼角,酸热浓稠的液体冲上鼻头,流了出来。 那不是她的血,不是她的痛。 我不痛,我不痛,那不是我的痛…… 她必须站起来,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告诉自己,再次试图起身。 现实与虚幻交错,两个房间的家具在摇晃着,重重交叠,她几乎无法辨认眼前的事物,一记拳头再次袭来,她害怕的想闪避,却撞到了身前的桌子,几乎在同时,挨揍女人的疼痛袭来,那记重击让她再次倒地。 好痛,好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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