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巴书馆 > 黑洁明 > 温柔半两 | 上页 下页
一五


  这时,就不看他了。

  白天他在赶人时,她倒看得眼也不眨。

  那时众目睽睽,她忍不住开口,现在没人在看了,反倒不吭声了。

  一瞬间,手好痒。

  很痒。

  有那么一个片刻,他几乎想抬手强迫她抬头,想强迫她看他,想看清她眼底,看清她的心,想强迫她问出她一直想问却不曾真的问过的问题。

  道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他一直在等她问,从三年前就在等,可她没真的问过。

  而他不知,如果他逼了,她却没开口问,他真能就此作罢。

  若她真的开了口,他也不知自己是否能,可真的敢答她?若哪天哪夜她得知真相,可还会如今夜这般,傻得伸出双手拥抱他?

  低头看着那垂眼不看他的女人,他嗅闻着她的发香,心紧喉缩。

  明明这么近,却还是那么远啊……

  这一刻,几乎想再次将她抱起,回到床上,重新占有,感觉她仍属于他,感觉他仍拥有她。

  可最终,他忍住了那冲动,没有朝她伸手,只是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到了院子里,却又感觉到她的视线。

  他没有回头,脚一点地,飞掠上屋,当他赤脚踏上屋脊,临去前,终于还是忍不住顿了一顿,回首看去。

  她的窗又开了,那素白的身影,来到窗前,昂首仰望着他。

  没料到他会回首,她愣了一愣,小脸微红,匆匆从窗边退了一步。

  那闪躲,反倒让他唇角微扬。

  这一回,方甘愿的转身离去。

  长夜将尽,天色泛着浅蓝淡紫,远方有殷红彩云乍现,让层层屋瓦飞檐在黑夜中一一显现。

  他悄无声息的飞掠过满城屋舍,最终在运河上自家的画舫落下。

  墨离尽责的穿着他昨夜穿戴的衣物帽冠,扮着他的模样,待在那里,在他回来时,送上了一盆洗脚水,和全新的鞋袜。

  那家伙一脸面无表情,可他能感觉到他的不悦。

  “怎么,你有话说?”

  他将赤脚搁进铜盆温水里,接过墨离送来的茶,淡淡问。

  “爷,再这样下去……”墨离垂眉敛目的站着,可在主子开口之后,依然忍不住张嘴道:“太危险了。”

  “我知道。”他扯了下嘴角,抬眼看着那男人,“但你倒是和我说说,我这日子,哪天哪日不危险?”

  墨离躬身开口提醒。

  “现城里的状况正紧张,若有人以此要胁?”

  “真若如此……”

  他端着那杯茶,打开茶碗盖,看着那冒着氤氲白烟的清茶,吐出一口气,轻轻将那热茶吹凉了,这才轻描淡写的道。

  “那就是她的命。”

  说着,他在清晨的微风中,轻啜了一口茶。

  墨离一僵,向来沉稳的黑脸微霁,但他沉默了下来,没再多说一句。

  那男人赤着脚。

  在下床之前,她没注意,他没让她有空闲去注意。

  等她注意到了,却更加无法移转视线。

  忘了。

  他说。

  谁没事会忘了自个儿的鞋?

  更别提他还跨越了大半个城市,连外衣都没穿上。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男人最近似乎越来越随便了。

  确实,这城几乎就像是他的。

  他就算不穿鞋、不穿衣,赤身裸体的走在大街上,怕也没人敢多说他一句。

  即便如此,她还是会为他感到害怕,他的仇人多如牛毛,他该对自身的安危更上心,可有时他似乎就是不在意。

  有好几次,她都得咬住自己的舌尖,才能阻止自己对他多说些什么。

  不是不曾想开口,不曾想问他,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她想的,一直想。

  可她清楚,那男人不一定会说,他要说早说了,不会等到现在。

  他有事藏着,掩着。

  不是她逼了,就能得到答案。

  他有想做的事,她知道,他从没真的和她说过,但她有她自己的消息来源,这男人在做的事很危险,像走在刀锋上一样危险,一失足即成千古恨。

  所以只能咬着舌尖,阻止自己开口多说什么。

  这男人若真有想做的事,她挡不了他的,她晓得。

  她甚至不确定,这男人可曾真的在乎她,即便如此,她却还是深深陷在其中,无法自拔。

  他头也不回的走了,她却忍不住来到窗边,抬首望去,只见他赤脚站在屋脊上,乌黑的长发,和雪白的衣衫,在清晨薄光之中,随风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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