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巴书馆 > 黑洁明 > 温柔半两 | 上页 下页 |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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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阵子,她到处奔走东西,几乎跑断了双腿,差不多在那时,她才庆幸自己有着一双天足,没被带去缠小脚,才有办法这样来回奔波。 事情一开始顺利到让她都有些头晕,然后开始急转直下。 那年秋收之后,不到一个月,她就收了十匹的布,她穿了男装,扮成男人到城里做买卖,却连一匹布也卖不出去。 人们不收她的布,即便价格压再低,她说破了嘴皮子,跑遍了城里大半的布店、染坊、衣舖子,甚至估衣舖,却没有任何一间店家要收她的布。 “不行不行——” “不用不用——” “我不需要,侬快走开,走开——” 当她提着沉重的包袱,再一次被赶出了衣舖子时,雪花从天上飘了下来。 她搞不懂为什么没人要收她的布,一度还怀疑,是否人们都识出她是女子。 家境不好的女子,才会在外抛头露脸。 可在这样穿着男装在外,来回奔走数月之后,她双手因为搬东弄西变得皮粗肉厚,两脚更是一再破皮到长出老茧,她甚至学着男人那般大手大脚的走路,学着男人那般提气放声说话,就连她自己看到水中倒影,都快认不出她自己,别人怎还会以为她是女子? 她不肯死心,却知道自己可能赔得血本无归。 她还以为这是可行的办法。 妇人不能出外行商,但她只是收布再将布匹转给商家,不是开舖子做生意,这样为何也不行? 难不成,到头来,她终是只能靠着老爷和那女人的施舍,看他们一辈子脸色过日子? 站在寒冻的风中,她又累又倦,打心底兴起一股不甘。 她有货,却卖不出去。 走在飞花般的风雪中,她怀疑自己实在太异想天开,仍不死心的提着包袱往下一间走去,却还是受到一样的待遇。 “大爷,拜托您,您至少告诉我,为何不收我的货吗?” “不收就不收,咱们自有原因,你罗唆什么?去去去,别妨碍咱们做生意!” 再一次的,她被人赶了出来,临到门口,那人还推了她一把。 她往后退,被门槛绊了一下,整个人失去平衡,往门外摔去,她心下一惊,好不容易才在着地时转过身来,却还是摔趴在雪地上。 这一摔,痛得她眼冒金星,有那么半晌无法喘气也不能动弹,待回神,张开眼只看见一双黑色长靴就在眼前。 她抬头往上看,看见一袭玄黑长袍,然后是那块腰牌,那绣着红线的衣襟,还有那双黑不见底的瞳眸,和那个男人。 男人站在那里,手上撑着一把油纸伞,垂眼看着她。 她僵住,刹那间热气窜过全身,只觉得羞且窘。 她飞快爬起来,抹去脸上的雪水和脏污,将脱手飞出去,敞开散落一地的布匹捡拾起来,她尽力动作快了,却依然感觉得到他的视线。 她不懂他为何还站在那,为何不走开?是觉得好笑吗?想看她出糗吗? 可那男人就是动也不动的,杵在大街上,直勾勾的看着她。 待她窘迫的将布匹全捡拾回来,包回包袱里,站起身,想转身快步走开时,却听到身后那男人开了口。 “想做买卖?” 她愣了一下,停下脚步,回身朝他看去。 男人撑着伞,瞅着她,一张脸依然淡漠,他手上抓握着一顶黑色的小帽。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帽子又掉了,不知何时被他捡拾了起来。 她迟疑了一下,才在细细的飞雪中,上前接过了他递上的小帽,吐出一字。 “是。” 即便站了起来,这男人依然比她高大许多,他垂着眼,瞧着她,张嘴开口。 “在这城里,要做买卖,是有规矩的。” “什么规矩?”她愣了一愣,开口问。 男人朝街尾的那间大庙点了点下巴:“看到前面那间大庙对面,挂着红灯笼的酒楼了吗?” 她转头跟着朝大庙那儿看去,看见了那栋挂着红灯笼的酒楼。 她知道那酒楼,那是京华酒楼。这城里每一个人都知道京华酒楼,那酒楼有着城里最好的厨师,还有着全城最大的旗招,即便是站在这儿,她也能清楚看见那在风中飘扬的旗招。 “想做买卖的人,得到庙前的酒楼里,先和掌柜的买个平安符。” “为什么?”她不解,再问。 “保平安。”他黑眸波澜不兴,淡淡的说:“防止小鬼来闹场,让人生意兴隆。” 她半信半疑的看着那在飞雪中的红灯笼,待她将视线拉回男人身上时,那男人已经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有些困惑又不安,但她已经试过各种办法了,那些人就是不收她的货,既然如此,去那酒楼试试又有何不可? 她朝那酒楼走去,和掌柜的买了平安符。 掌柜的看着她手里的包袱,只问她做什么买卖,她告诉了他。 那掌柜给了她一个红色的平安符,报了一个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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