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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爷……”见他神色不对,灵儿快快的轻声开口:“难道爷也没名字吗?”

  他回过神来,看见她小心翼翼的表情,突然间觉得莫名难堪。

  何时开始他竟可悲到连一条小蛇都认为需要对他施以同情?

  冷着脸勒紧缰绳,他一动不动地瞪着她。

  慢半拍的发现自己大概是问错话,灵儿有些贪生怕死的缩了一下。

  她一脸无辜的模样,倒让他抓回了一些理智。回过头将鞍上的皮带拉紧,他一跃上马。

  “爷……”她迟疑的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马儿在原地轻踏了几步,他看着泛着橘红微光的天际,深吸了口气。

  炎儿笑中带泪的容颜浮现眼前,他策马前行时,听见自己的声音。

  “你说的对,我没有名字。”

  烈日炎炎,敦煌在望。

  骄阳晒得人发昏,远处沙漠中的城墙看似在水中晃动。

  昨日巧遇商队时,马儿已不再因为她的靠近而骚动,在听了灵儿的解释之后,他替她买了匹快马。

  不只是因为她不想变回小金蛇待在包袱里,更是因为他受不了她那些接二连三停不下来的疑问,要是再不想办法让她离他远一点,他大概会忍不住拔刀将她放成八段丢在沙漠里晒成蛇干。

  这三年来,她的问题一向很多,但很少涉及他个人,通常她问的都是一些奇奇怪怪问题。

  像西方是不是真的有很多国家? 大海是不是真的比他们两年前经过的那湖泊还深?中原是不是到处开满了花?长安真的遍地黄金吗?天山雪莲为什么是绿色不是白色的……话如此类的怪问题。

  她有时也并非真的想知道答案,所以他多半不怎么理会她,除非她露出那种小可怜的表情。

  但自从他说自己没有名字之后,她逮到机会就会又怕被扁又万分好奇地忍不住直问:“爷,你不是人吗?为什么你没有名字?人不是在一出生就会有名字的吗?爷你不是人吗?那大胡子是不是人?大胡子也没有名字吗。没有人帮你取名字吗?”

  虽然他从头到尾没回过一句话,但是她就是有办法叨叨絮絮不停的问问题,甚至自言自语。

  以前他多少还有办法忍受,但现在她三不五时的就问到他的痛脚,几乎将他的耐性磨得消耗殆尽。

  所以一发现她可以骑马,他二话不说立刻买了一匹快马给她,也不管她压根没骑过马,就将她丢了上去。

  这之后,他的耳根子总算清静了些,因为她一路上都忙着不让自己从马鞍上滑下来,再也没交问那些鸟问题来烦他。

  不过也多亏了如此,他才能在交易中,打听到自己追踪的方向是正确的。

  那商队曾见过全身缠着布的男人,他估量自己只和玄明差上几个时辰,只是他猜不透为何只有玄明一个人。

  有一瞬,他怕自己搞错了人,因为玄明是不会丢下炎儿不管的。如果那包得密不透风的男人是单独一人,那炎儿呢?

  不,他不会错的。

  紧抿着唇,他坚定的看向前方那越来越近的边城。

  他不知道他为何会对那小笨蛇脱口说出那句话,只是在那当下,他脑海里只剩下炎儿,只剩下她而已,就像这十几年来每次他想起她时一样。

  他究竟是爱她还是恨她?他不知道。

  他究竟是霍去病还是蚩尤?他也不再能确定。

  这十三年来,他不断的自问,但那一向没有答案,只知道他必须找到她,或许等找到了,再见到了,他就能确定自己是谁、知道那答案究竟是什么——

  那一定是他!

  他必须如此相信着。

  敦煌。

  入夜后,这座位处大漠边关的军事及商业重城仍是灯火通明。

  客栈里,酒客喧哗着,或是谈论白日的交易,或是筹备隔日上路的事宜,把酒言欢间,或许也做成了几笔生意。

  月儿才刚爬上夜空,从几日前的圆满渐渐消瘦。

  用了饭,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灵儿轻哼着胡族小调,正要从公用澡堂回房去,却瞥见一条黑影从屋顶上闪过。

  啥东西?

  眉一挑,她好奇飞身上梁,轻巧无声地追踪在后。

  几个腾越之后,黑影俯趴在屋瓦上,行迹鬼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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