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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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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唉!”他深深地叹一声,无尽冤情不知从哪里说起,“你跟我在一起二十多年,难道还不知道我的为人?自己去争点什么,抢点什么,我当小孩子的时候,就知道情愿自己吃点亏。二十年苦战沙场,近二十年和平司令,我哪一回把危险让给别人,把好处留给自己?你叫那些跟我一起出生入死打过来的老头子说说看嘛,彭其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真是敢说一句硬话:行得正。”他闭上眼睛,委屈地摇着头,“可就是叫你坐不稳啊!”又坚毅地抬起头来,“我为什么要提那个意见?我是为空军着想啊!靠搞卫生出名,华而不实,形式主义,影响全军全国,为害不浅啊!要不要总结一下教训?可不可以拿到会上来谈谈?共产党嘛!唯物主义嘛!存在缺点怎么不能说呢?说了为什么要挨整呢?” “你们到底是不是想罢吴法宪的官?” “这……唉!这从何说起哟!”他焦头烂额,有苦难言,“吴法宪是……他的官,我们能罢得了吗?” “那……林副主席为什么说你们是罢官夺权呢?” “这……我直到今天也跟你一样,不知道那为什么是罢官夺权。但是,我没有权利否定林副主席的话,也不敢猜测林副主席为什么要那样说。我在主观上从来不想反对林副主席。” “你在北京怎么不找林副主席谈谈?” “你想得好天真啰!” “给林副主席写封信去?” “没有用,没有用,”他连连摆手,“你不懂,不懂啊!” “那……那怎么办呢?我看你天天这样,会熬出病来呀!” “唉!我这个病已经上了心,没有办法治啰!就是不算我的账了,我的病也不会好的。我担心我们党,我们军队……唉!一个人想的事大多!” “你不要想那么多嘛!我们自己想的也不见得对。” “是啊!当初我要是不想那么多,也就不会有现在这些苦恼了。” “以后接受教训吧!” “不行!等不得以后哟!光是这一回就过不去啦!” “不是要你回来主持工作吗?” “这是政治家的安排,懂吗?政治家的方法曲折多变,不像我这个打仗的,通!炮弹出去,不能拐弯。在这样一个运动当中,叫我带着一个错误尾巴主持工作,我管也不好,不管也不好。管错了,错上加错,不管,也是错上加错。无论我怎么样,都是完蛋。” “不会像你这么说的吧!我们党在历史上哪有过这样复杂的时候?一个党员,只要对党忠诚,不是有意干坏事,错了,下回改正嘛!怎么会……” “你不懂,你不懂,这是新时期的新政治,不像过去了,你还看不出来吗?你呀!……你呀……” 许淑宜低下头去,默认自己是不懂的。彭其望着她,坚硬的眼光变得柔和起来。他想起,她,一个充满热情的女学生,勇敢地离开父母,从遥远的江南,历尽艰险跑到延安去,到那里学着搞政治。那时她居然能说服一字不识的农村妇女参加抗日工作,人家都很信任她,把她看成了不起的人物,把她当成做人的老师,把她假定为共产党和八路军的具体形象。 她先后引导十几个妇女跟她走上同样的道路。后来她还当过一个科学研究机关的党委书记,领导那些戴眼镜的和秃了顶的知识分子,给他们讲政治,给他们谈国际斗争,给他们当中的积极分子上党课。他们也很信任她,并且尊敬她,有不少青年人是在她签字的党委批准下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开始了他们自己的新的政治生活。她是一个这样的人,干了二十多年政治工作的人,到头来却不懂政治了。她那二十多年快三十年的政治生涯是怎么过来的呢?难道是糊里糊涂让脸上爬满了细纹不成? 许淑宜打断他的思路说:“你知道,你的心烦意乱,影响到全家哩!” “我知道,没有办法,难为你们了!” “我倒没有什么,只是,你以后要少在孩子身上出气。”彭其内疚地低下头去。 “不能什么时候都像在战场上一样,”许淑宜缓缓地说,“说怎么就怎么,不留余地。刚才要真是把钢琴砸了,我看你现在不难过?湘湘已经大学毕业了,不是小孩子了,以后,你也得把她当成大人看,她也有她的自尊心嘛!” “不要说了!” “不,我还是要说说,你不能把我们的女儿也拖进你那个苦恼的深潭里去。” “要是我过不了关,她肯定是要跟着我们吃苦的。过去不该老是宠着她,受锻炼太少,经不住风浪啊!” “只有这一个嘛!谁能想到……” “哎,”彭其突然想起来问,“她是不是在谈恋爱?” “是哩!” “就是文工团那个小赵吗?” “对。” “小伙子倒是不错,只是……唉!你跟她讲讲吧!叫她现在不要谈,等运动过去了再说。” “为什么?” “要服从大局。” “连这也要服从你呀?” “有什么办法呢!她是司令员的女儿,一言一语都可以跟我联系起来。文工团正在造反,小赵经常到我们家来,很不合适。那些青年人都是没有吃过亏的,很容易上当受骗,自以为一切都懂,还不知会闹出一些什么乱子来。在这种时候扯些那样的关系合适吗?” “那也不能叫女儿就因为这个放弃她恋爱的权利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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