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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唉!”

  “这下子是你自己说了‘唉’啦。”楚雨恩满眼爱意的望着她:“吃点东西吧,你不吃东西怎么可以?唔?”

  朱绿恒拿起一个小面包。

  “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绿恒,我……但是你放心,我还是一个有原则的人;比方说这个人所作所为害到了大体……”

  “问题是:什么时候你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害到大体。”

  “我……我以后特别注意,你放心,唔?”

  “事实上我非常多余,也别说放心不放心,这些……根本和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你为什么这样说呢?”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咖啡端来,朱绿恒喝了两三口,看一眼手表,说:“你该走了,你约好见面的人应该在等着你了。”

  楚雨恩满心以为有一个甜蜜的夜晚属于他和她,但朱绿恒告诉他,她临时有要紧的事,要坐夜间的火车赶回台北。

  “哦?!”

  朱绿恒并不知道他有多失望,他的失望向来是不大让她看得出来的。

  晚间两个人各有非参加不可的饭局,朱绿恒的一边散得早,离开餐馆回到旅馆。房间里独自漠然的对着电视节目半个多钟头,看看时间差不多,独自漠然的离开旅馆。

  上了火车,座位上坐定,心中兴起一份无法形容的寂寞和感伤。车中的冷气彷佛冷彻了骨,她把件风衣罩在身上,疲乏的闭起了眼睛。

  火车开始发动,人跟着摇摇晃晃的,她的手背上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睁开眼,楚雨恩挨在她身边。

  “嗨。”他把她的手引到唇旁亲了一下,立刻把它藏在他的肘弯里,一只手便这样紧紧地握着她的那只手。

  两个人不言不语的好半天。

  “喂,”他捏捏她的手:“可不可以现在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你得搭这趟夜车赶回台北去?”

  “当然可以,老实告诉你,没有事。”

  “那么……”

  “我生气,你知道吗?”

  “不要生气,绿恒,如果我害你生气,那是因为我粗心大意,设想得不周到。我一定不会有意的……”

  “也许我说错了,我生什么气?!我……我只是在伤心。”

  “伤心?为什么?”

  “不为什么,为的是我太贪心、太自私、太……把和你在一起的一切当回事……”

  “绿恒,我……我了解你,我感激你对我的心。我……唉……虽然你不愿意听我说唉,但是我除了唉以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朱绿恒忍不住心里好笑:“你明天早上在这边要办的事现在不要办了吗?”

  “我本来不是这时候要到南部来的,为了配合你的时间……”

  “为什么你不早说?”

  “说了你可能反对我跟着你来,我们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聚一紧。”他又抓起她的手贴在嘴唇上:“不管怎样,今天陪你吃中饭,现在和你一起搭夜车,我已经十分满足,也应该感谢上天了。”

  朱绿恒再也憋不住的笑起来:“你呀,你这个人,我……我真是跟你永远……连斗争也没得斗争;我想……天如果想跟你斗的话也和你斗不起来。你……你呀……你这个人……唉……哈……老天……”

  火车走了约莫半个多钟头,这一站停下来,楚雨恩立起身,取下两人的简便行李。

  “来,我们这儿下车。”

  朱绿恒还没有搅清楚他这时候动了什么脑筋,人已经被他半挽半拉的下了火车了。

  出了车站,上了计程车;车行好一段路,两人下车来。

  “你看,绿恒,这所在有多美。”

  团圞的月亮高挂在天上,重重迭迭的山峰周遭环绕着,脚底下平坦蜿蜒的山道,流水声、虫鸣声、或花或草的清香气息……

  “前面不算很远的地方有个小房子,我们可以去敲门。”

  “不算很远是多远?”

  “我想想看,”楚雨恩边走边四面张望着:“大约再走十来分钟的样子。”

  “我知道了,你们那些半山腰的休息站。这是那一间?蛇爬到你窗子上的?还是你的同伴听到有鬼在叹气的地方?”

  “你看,”楚雨恩笑着:“你的记性这么好,我说的真话假话你都记得,而且又料事如神,你说你永远和我没得斗争,事实上是我永远斗你不过哩。”

  休息站的小白屋在绿荫掩映中,屋后接着一片绿色的山坡。朱绿恒说像一次楚雨恩从瑞士寄给她的卡片上的白屋和绿坡。楚雨恩还在背面注了一行字:“白色的小屋有三幢,我们俩只要那幢最小的。”

  “这就是那最小的我们的房子了,唔?心肝?”

  这是不同寻常的,当楚雨恩这一刻在朱绿恒耳畔叫她一声心肝。

  “我们中国人,那些‘达令’、‘亲爱的’,说起来都怪别扭的。心肝两个字听起来好像很庸俗,但是只有这两个字最能够表达我的心意。”

  朱绿恒并没管楚雨恩叫心肝,彷佛很难为情,也很难出口。他提到也许她认为那两个字庸俗时她也不吭声,心里面欢喜他这样叫她,常常独个儿最寂寞的时候回忆着他的叫声……世人有谁知道,只就是这两个字,蕴含着多少他和她间唯天知晓的最甜蜜。

  “我们两个人的下一个时刻真是永远无法预料的,”朱绿恒一手紧挽着楚雨恩的臂膀,一双脚随着他的匆匆地跨大步:“比方说今天早上,我又那里想得到自己这时候会跟着你在这荒野地带这样的赶路。”

  “只要我们相信我们的心没有一个时刻不是相连在一起,不管我们所遭遇的任何境地,也就是最美、最好、我们所最乐意接受的,你说我的话对吗?”

  小白屋里面才真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世界,亮了那盏小灯,再熄了那盏小灯,窗外的月光照在地面上。人间尘世上真只有他和她,他和她以外没有别的存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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