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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地女孩
      
                                       华爱丁
      
          乌色的手镯还在,可它的主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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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琪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孩子,她和我是朋友。有时候我的记性不太好,甚至连
      朋友的名字都会忘记,为此,好几个被我弄混了姓名的朋友指责我不懂感情。但是
      我从来就没有忘记过苏琪的名字,也从来就没有将苏琪的名字与别人的名字弄混过。
      
          苏琪已经30岁了,她莫名其妙地害怕结婚,交了好几个男朋友,都被她的怪脾
      气吓跑了。苏琪现在的男朋友是大明,我认为大明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他不在乎
      苏琪对婚姻的态度,一直用他特有的方式爱着苏琪。其实,苏琪也是一个挺重感情
      的人,只是她从来不把感情挂在嘴皮上,也一直不提婚姻。
      
          害怕婚姻的苏琪独自在一座楼房的第三层。有一次苏琪在深夜中听见了尖锐的
      叫喊,苏琪对我说,半夜里发出尖叫声的是一个女孩,或者说是一个女人。那时大
      概是1 点钟左右,就在苏琪的楼下。那一声尖叫仿佛是受到了袭击才发出的,尖叫
      过后是男人的呵斥声,似乎不止是一个男人,然后就是女孩子或者说女人的哭泣,
      伴随着摩托车的声音。
      
          女孩子或者说女人的哭泣听起来很压抑,如同满怀着巨大的委屈。苏琪当时就
      很想走到阳台上观看一下,但是苏琪缺乏足够的胆量,她惧怕会从地面上飞来石头
      之类的袭击物,虽然从来就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只是苏琪总摆脱不掉这种假设
      的想象。生活中的意外太多。
      
          大约20分钟后,楼下平静了下来。苏琪睡意全消,她拨通了大明的电话。大明
      不接,苏琪便重拨,她认定大明不可能不在家。12点钟的时候大明被苏琪送走,从
      苏琪这儿骑摩托车15分钟就可以到达大明的住处,刚才苏琪亲耳听见摩托车远去了,
      按习惯,大明每次离开苏琪后,他不会接着去别的地方的。
      
          大明始终没有接电话,苏琪想到他大概是累了,怕被打扰就切断了电话线,这
      样想着,拿着话筒的苏琪便放下了话筒。
      
          苏琪重新躺了下去。这一夜苏琪迷迷糊糊地做了好几个梦,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苏琪却想不起来都梦见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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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琪的楼下是一条人行道,有七八米宽,人行道对面有两座居民楼,顺着居民
      楼往前拐两个弯就是一条比较繁杂的马路,本地人喜欢把那条马路称为梧桐街。梧
      桐街上有一个叫做绿风楼的酒店和几个洗头房之类的场所,有人说绿风楼酒店和那
      几个洗头房里面养了许许多多的“鸡”,当然,这是一种特殊的鸡,并非家禽,这
      一点没有人会不知道。因为有这种“鸡”的说法,苏琪对绿风楼酒店以及那些洗头
      房之类的场所很感兴趣。当然,苏琪的兴趣只不过是好奇,与男人那种目的性的兴
      趣完全不同。苏琪见过那些被一般人称为“鸡”的女孩,都很年轻,一律丰满,穿
      得很露,能看见半个乳房。苏琪见到她们是在饭桌上,当然,苏琪并没有和她们坐
      在一起。苏琪坐在另一张饭桌上观看着她们,有一次还看到了一个男的,也很年轻,
      一脸严峻,甚至是冷酷。男的坐在她们中间,一声不吭。却不时地在她们每个人的
      脸上扫来扫去。苏琪因此而分析出那个年轻男人大概是她们的“头”。苏琪看到她
      们的饭菜总是固定的,每次都是炖白菜,盛在一个大瓷盆里面,只有这一个菜,她
      们每人面前是一小碗米饭。在苏琪看到的几次都是这样,因此,苏琪对这些名声不
      好的女孩子总有一些同情。她们每次吃饭时都比较安静,偶尔也会叽叽喳喳地说着
      什么,吃饱后就顺着大厅往二楼去了。苏琪想象不出她们没有生意做的时候都干些
      什么。
      
      
          就在半夜里听到尖叫声的第三天中午,苏琪又走进了绿风楼酒店。
      
          苏琪走进去的时候已经是12点多了,就餐的人不多,苏琪仍然坐在以往那张桌
      子边。苏琪注意了一下8 号餐桌,8 号餐桌就是那些年轻女孩子吃饭的地方。苏琪
      看到那张大大的圆形餐桌上已经摆上了盛着炖白菜的大瓷盆,那个瓷盆显然已经摆
      在那儿很长时间了,飘浮的菜汤上面结着一层皱皱的薄膜;餐桌边上摆着一碗一碗
      的米饭,苏琪数了一下,一共有七碗。
      
          大约10分钟后,那些女孩子很有秩序地过来了,她们小声说着什么,然后就开
      始安静地吃饭。那个同样很年轻的男人也在里面,他依然严峻和冷酷,一边吃饭一
      边用他那双单眼皮眼睛扫视着身边的每一个女孩子。在苏琪的印象中,这个白面皮
      的男人从来不开口,只是用他的眼睛说着他要说的每一句话。苏琪从这个年轻男人
      的眼睛里看出来,他大概从来就不碰这些女孩子中的任何一个,他和她们坐在一起
      吃饭是酒店管理程序中的需要,而与感情无关。
      
          吃完一小碗米饭用不了多长的时间,这帮女孩子很快就离开了餐桌,像她们来
      时一样,有秩有序地离开了,回到了她们应该呆的二楼。年轻男人走在最后,走得
      从容不迫,目不斜视。
      
          苏琪总在她们离开后自己才离开。
      
          苏琪刚离开绿风楼酒店走了几步,后面的喊声便追上来了,一个女孩子跑到苏
      琪面前。
      
          女孩子留着长头发,个头不矮,长得不丑也不漂亮,但是由于年轻,呈现出咄
      咄逼人的朝气,这种朝气使刚刚30岁的苏琪觉得自己成了老太婆。
      
          苏琪认出这个女孩子是刚才吃饭的那帮女孩子中的一个。女孩子气喘吁吁地叫
      了苏琪一声“小姐”,立刻就改口喊了一声“姐姐”,女孩子说姐姐帮我一个忙行
      吗?
      
          苏琪迷惑地问:“我能帮你什么忙?”
      
          女孩子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布包,她告诉苏琪说,包里面是妈妈留给她的一
      对银手镯,她求苏琪能够替她暂时保管一下。女孩子说着,打开了小布包,里面果
      然有一对手镯,手镯表面呈现出陈旧的乌色,样式很简陋也很笨拙,一看便知年岁
      久远。
      
          苏琪迟疑地说:你自己保管不是更妥当吗?
      
          女孩子说:我没有时间解释,请你相信我,这是我妈的遗物,她在我13岁的时
      候就死去了。女孩子明显地恳求了。
      
          女孩子在苏琪的迟疑中又说:请你相信我。
      
          望着女孩子的眼睛,苏琪终于接过了布包说:那你怎么就相信我呢?
      
          女孩子有些沧桑地笑了笑说:不知道,但我相信你。
      
          这时候酒店的门口突然出现了那个年轻的男人,女孩子迅速地看了苏琪一眼,
      便迅速地跑回了酒店。
      
          年轻的男人朝苏琪走了过来,他一改平日的严厉,彬彬有礼地对苏琪说:你好
      小姐,刚才那位小姐对你说了什么?你们认识吗?
      
          苏琪这时候已经将女孩子的手镯装了起来,她轻松地搓着手说:她说要跟我借
      点东西。
      
          男人追问说:借什么东西?
      
          苏琪微笑着回答说:女孩子用的东西。
      
          男人又问:你们认识吗?
      
          苏琪回答说:认识。
      
          男人轻轻地笑了,笑过以后说:能告诉我她的名字吗?
      
          苏琪说:这还用得着我来回答吗,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男人收起了笑容,用他锐利的眼光盯着苏琪说:小姐,管闲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男人说完,迈着他自己认为很洒脱的步伐走回了绿风楼酒店。
      
          苏琪目送着这个男人,突然,苏琪被停在酒店门口的一辆摩托车吸引住了,苏
      琪认识它,那是大明的摩托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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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琪回到住处后立刻打通了大明的手机,苏琪问大明在哪儿?大明说在家里。
      苏琪说你别骗我了。大明说我骗你我是小狗,你放下电话重新打过来,打我室内电
      话看看我在不在。
      
          苏琪立刻照办了,大明没有撒谎。
      
          大明哈哈笑着说:你不是想我了吧?
      
          苏琪也哈哈笑着说:不好吗?你不是总埋怨我对你爱得不够吗?
      
          大明说:我现在就过去找你。
      
          苏琪说:你怎么过来?
      
          大明说:这还用问?
      
          苏琪说:打车?
      
          大明说:你在发烧吧?
      
          苏琪说:我好好的,你先回答怎么过来吧。
      
          大明说:苏琪你好好听着,陈大明骑他的摩托车过去,像以前一样,还是15分
      钟进你家门。
      
          15分钟后,大明准时按响了苏琪的门铃。
      
          苏琪疑惑地望着大明手中的头盔,大明把它放在了角落里,苏琪仍然望着它。
      大明放下了头盔后接着就搂住了苏琪,苏琪挣脱出来说:你骑的是哪一辆摩托车?
      
          大明说:我只有一辆摩托车。
      
          大明重新搂住了苏琪,大明在苏琪耳边问:是什么事情让你这样像个傻瓜?
      
          苏琪说:我在绿风楼门前看见了你的摩托车,就在我给你打电话之前。
      
          大明说:你看错了。
      
          苏琪说:我的视力可以当飞行员。
      
          大明说:飞行员也有失误的时候。
      
          苏琪刚要再说什么,大明板着苏琪的肩膀,粗野地低声说:别走神儿。
      
          苏琪嘿嘿笑着说:别费劲了,现在不行。大明一愣说为什么不行?苏琪回答说
      生理周期。大明挺扫兴,也嘿嘿笑着说了句妈妈的,便站起身去冲咖啡。
      
          大明拿咖啡的时候看到了放在桌上的小布包,大明拿起来,看到了一对手镯,
      大明问你什么时候弄了这么一对古董?苏琪抢了过去说我偷来的。
      
          大明冲好了咖啡,两人慢慢喝着,苏琪咽下最后一丝苦味说:你真的不相信我
      看见了你的摩托车,对吧?我们现在就可以去证实一下。
      
          苏琪和大明一起到了绿风楼酒店门前,门前刻着花纹的水泥地面上一共站着三
      辆摩托车,但是没有苏琪说的那一辆,很显然,那辆摩托车已经走了。大明得意地
      用中指弹着苏琪的脑袋说:罚你回去给我擦皮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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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琪给大明擦皮鞋的时候,大明做好了晚餐。大明做饭的手艺相当不错,每次
      只要大明做饭,苏琪都会吃得肚子发胀。大明喜欢看苏琪贪吃的模样,每当这时候,
      平时大大咧咧的大明总有一股柔情在胸中缭绕起来,看着看着就会说:结了婚,你
      就会天天有好吃的。
      
          苏琪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嗝说:刚吃饱,别吓着我,免得让我积了食。
      
          大明说:我是真心……
      
          苏琪马上就打断了大明说:别说出那个字来,肉麻。
      
          晚上8 点钟的时候,苏琪对大明说:你是现在就走,还是等一会儿?
      
          大明不高兴地说:又撵我了。
      
          苏琪见大明的状态不是装出来的,苏琪就说:我没有撵你,8 点半有线台播放
      一部国外大片,我怕你又说我冷落你。苏琪知道自己看起那些国外的好电影就会忘
      记一切,并且还喜欢夸奖影片中的那些男主人公,坦率地说自己喜欢的就是那种男
      人,说得大明直哼鼻腔。此时,大明也想到了苏琪的这种习惯,不过大明也喜欢看
      国外的电影,大明就说一起看吧。
      
          8 点半影片准时播放,内容和形式都很棒,讲述了一条杀人船的故事。那条具
      有生命的太空船用智慧几乎杀尽了船上所有的人,而所有被杀的人都死得相当幸福。
      影片结束时已经11点了,大明拿起头盔出门的时候说:你从来就没有留过我。苏琪
      说:两人白天黑夜都扯在一起,这有多可怕呀。苏琪说着,主动踮起脚吻了大明,
      吻过后小声说:距离产生的感情才能长久。被吻过的大明愉快地说:说得真棒,像
      刚才的电影一样棒。大明喜欢苏琪踮起脚的状态,踮起脚的苏琪昂着面孔,小眼睛
      小鼻子就在大明的眼皮底下,这种时刻会给大明带来柔情。他往往揽住苏琪的腰,
      低下来的脸蹭着苏琪的耳朵,喃喃地说:你就像一只温顺的小狗,我爱你苏琪。大
      明呼出的热气扫在苏琪的耳后,苏琪感到像是有小虫子在爬,苏琪便挣脱出来,哈
      哈笑着说:你真酸呀。大明也会忍不住哈哈笑着说:看看,刚进入感觉,你就会给
      别人扫兴。现在,大明又揽着苏琪的腰,满腔柔情。不过大明没再说什么话,因为
      苏琪已经笑逐颜开地提醒大明说:别再冒酸话。
      
          大明走后,苏琪进卫生间洗了澡。晚饭吃得太多,加上洗了澡,苏琪感觉有些
      疲惫。她懒惰地蜷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朝电视机调台,没有好节目,苏琪便找广
      告看。当苏琪听完“女人的问题女人办”的时候,楼下响起了尖锐的叫声,女人的,
      同前几天半夜中的叫喊声一样。
      
          苏琪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她大着胆子走上了阳台。苏琪看到楼下有几个模模糊
      糊的人影,仿佛是几个男人在拖一个女孩子。女孩子口中说着一些话,她的口音不
      是本地腔,加上边哭泣边说,听不出说的是什么。不过苏琪觉得这个女孩子的口音
      有些耳熟。几分钟后,楼下的声音都消失了,苏琪看到那些人影是朝着梧桐街的方
      向去的。苏琪猛然想起了绿风楼酒店的那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求苏琪帮她保存手
      镯的时候,讲的是普通话,但是那种普通话是带着外地音的,跟刚才楼下女孩子的
      口音相似。如果真的是她,是什么原因发生了刚才的一幕呢?
      
          不管是什么原因,苏琪认为都不是好事情,对于女孩子来说,一定是一种灾难。
      
          苏琪马上拨通了大明的电话。大明很快就接了,苏琪告诉他说:刚才楼下有女
      孩子的哭泣声。大明说:没必要管得太多。苏琪说:我认识那女孩子。苏琪便讲了
      手镯的事。大明说:半夜三更的你又没看清,别自己吓唬自己。苏琪说:可是我听
      见了。大明说:就算真的是她,你也无能为力呀。苏琪说:是的,我无能为力。大
      明说:不要杞人忧天,到底是不是她还很难确定。苏琪说:我该怎么办呢?大明说
      :立刻睡觉。苏琪说:我觉得我很难过。大明说:我过去陪你?苏琪想了想说:不
      用再折腾了,深更半夜的,我们都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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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琪想象不出那个女孩子的母亲是在怎样的状态下,将乌青色的银手镯交到了
      女儿的手上。当时13岁的女儿大概还在读初中吧?
      
          就在苏琪半梦半醒的时候,那个女孩子飘飘浮浮地来到了苏琪的眼前,她告诉
      苏琪说,母亲是被父亲打死的,父亲是一个脾气极坏的男人,自从母亲生下她这个
      女儿,父亲的打骂就开始了。父亲在一家工厂做电工,只念过小学五年级,有着极
      其深厚的封建思想,他打骂母亲的理由就是因为母亲断了他家的香火。女孩子说完
      这些,心神不定地站在苏琪面前没有离去,苏琪听见自己问了女孩子一声说,你到
      这个地方来有多久了?苏琪没有听到女孩子的确切回答,苏琪也弄不清女孩子是否
      已经离开,苏琪一觉醒来的时候听见电话铃声在响,苏琪很想接电话,但是苏琪的
      眼睛却粘在一起睁不开,等到苏琪努力睁开眼睛的时候,苏琪将手伸向了电话筒,
      而拨电话的人已经挂掉了。
      
          苏琪看见手镯躺在枕头旁。
      
          这个时刻是上午九点多,苏琪拉开窗帘朝外面观看了一下,阳光立马刺了她的
      眼睛。楼下传来小贩的叫卖声,喊的是“新鲜带鱼”。苏琪非常喜欢吃这种长条形
      的鱼,往油锅里一炸,苏琪便能一口气吃两大盘子。小贩的叫卖声刺激着苏琪的胃
      口,使她睡意全消,苏琪穿好衣服站在阳台上看楼下的景致。苏琪喜欢楼下万变不
      离其宗的嘈杂景象,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门走到阳台上,提醒自己新的一
      天的到来,顺便让闷了一夜的房间内透透空气。每日里当苏琪睡足了很舒坦地起床
      后,苏琪总是高兴自己选择了“自由撰稿人”这种挣饭吃的行当,虽然这种行当并
      没有让苏琪在经济上感到富足,但是苏琪满足于自己支配时间的主动性。
      
          苏琪从阳台上看到有好几个家庭主妇样的女人围着卖鱼的人,从她们的面目上,
      苏琪发现了生活的另一种方式和情趣;虽然这已经不是头一次发现,而在这个阳光
      挺不错的上午,苏琪猛然觉得这一发现不可缺少。苏琪敏捷地回房间换下拖鞋准备
      下楼买鱼。
      
          是枕头旁的手镯阻击了苏琪买鱼的行动。
      
          6
      
          苏琪点了一份干炸带鱼,她自己带了一瓶红色的果子酒,这种紫红色的果子酒
      味道相当不错,是我送给她的。当苏琪喝到第二杯的时候,那些女孩子也下楼了,
      她们依旧围坐在8 号桌边。苏琪没有看见那个年轻男人,也没有看见那个女孩子,
      一直到所有吃饭的女孩子离开了饭桌,那个留下手镯的女孩子也没有出现。
      
          不用说,苏琪的心情有些不安,这种不安完全是因为夜间的尖叫声。苏琪不能
      完全确认尖叫声是女孩子发出的,然而,苏琪却不相信尖叫声不是女孩子发出的,
      虽然苏琪并不希望这是事实。
      
          苏琪将一瓶红色的果子酒喝光了,她等待的女孩子也没有出现,那个年轻男人
      也没有出现。苏琪弄不清自己等到那个女孩子后要对她说什么,或者要对她做什么,
      苏琪只是希望能看到那个女孩子,只要那个女孩子能够完完整整地站在她的面前;
      并且那张充满朝气的脸上呈现的是愉悦而不是沮丧。
      
          苏琪很想问一问酒店里其他的工作人员,那个女孩子干什么去了,但苏琪不知
      道那个女孩子叫什么名字;并且,苏琪凭着一种感觉相信,就算是她问了,得到的
      回答也是假的。
      
          苏琪便离开了酒店,出门的时候带着一种惆怅。
      
          惆怅的苏琪在酒店门口又一次看见了大明的摩托车,大明真是一个爱干净的人
      啊,他的摩托车擦拭得锃亮锃亮,柔软的阳光直在上面闪耀。苏琪立刻就奔向了电
      话亭,她拨通了大明的电话对他说:你不是不相信吗,快过来亲自看一下。
      
          时间不长,大明就赶来了。大明骑着自己的摩托车,看上去帅极了!苏琪慢慢
      地望着大明和他的摩托车,她觉得自己把自己欺骗了。
      
          大明很帅气地跨在摩托车上面,面色带着得意。苏琪说不出话来,她手指着停
      在酒店门口的摩托车,示意大明仔细观察一下。大明摘下头盔,转脸朝门口望过去,
      这一望同样让大明也愣了,大明从摩托车上下来,朝着那辆车走去,苏琪紧跟在大
      明的后面。
      
          苏琪和大明围着那辆车,看着看着,大明笑了起来,笑够了大明说:苏琪你又
      该给我擦鞋了,你仔细看清楚了。
      
          苏琪正想看仔细,酒店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个人,那个人说:你们想行
      窃吗?
      
          是那个年轻人,苏琪见他拿着钥匙打开了摩托车的锁,苏琪说:是你的车吗?
      
          这时候大明已经将自己的摩托车推了过来,大明笑哈哈地说:她以为我的车被
      人盗窃了,你比较一下我们俩的车。
      
          两辆一模一样的车并排放在一起,它们的主人根本无法将它们一下子区分开来,
      大明指着车后的牌号说:只有这一点不同。
      
          苏琪也看清了,两辆车的牌号只差一个数字,而这个数字又很相似,一个是
      “9 ”,一个是“6 ”,苏琪皱着眉头说:我为什么一直认为是6 呢?
      
          年轻男人说了一句:问你自己吧。跨上车轰轰烈烈地远去了。
      
          混淆了车辆的苏琪这时候并没有预见到这辆被年轻男人骑走的摩托车,在不久
      以后的一天中午会使它的主人有了麻烦,当然,它年轻的主人更不会想到。
      
          7
      
          事情发生在半个月后。
      
          晚报消息:一个外地来本市打工的女孩子,骑着一辆摩托车迎面撞击了一辆桑
      塔纳轿车。坐在车内的是某某区某某局的副局长。司机脸部受伤,副局长肋骨骨折,
      女孩子被撞出近10米,头部受伤,内脏受伤。司机和副局长没有生命危险,女孩子
      至今昏迷不醒,尚未脱险。
      
          一个星期后,晚报又以整版的篇幅详细报导了这一有目的性的撞车事故。
      
          受伤的女孩子未能脱险。这个不幸的女孩名字叫小月,刚刚20岁,是个高中毕
      业生。小月到达本地的当天,从车站附近的墙壁上看到了绿风楼酒店的招聘启事。
      小月很顺利地被酒店录用了,但是小月并不知道酒店招聘的是三陪女。一个星期后,
      小月拒绝出卖肉体,随即向酒店提出辞职,但是,酒店老板拒绝交出所扣押的身份
      证。小月两次半夜逃走又被追回,在第二次被追回的当天夜晚,小月被嫖客强暴,
      嫖客是某局的一名副局长。事后小月采取了同归于尽的方式复仇。她偷骑了老板弟
      弟的摩托车,在公路上与副局长的小轿车猛然相撞。
      
          晚报同时刊发了女孩子小月的照片,有她生前的生活照,也有她躺在医院病床
      上的景象。喜欢看晚报的苏琪看来看去,认出小月就是求她保存手镯的那个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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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琪无论如何接受不了女孩子小月的事情。
      
          乌色的银手镯像鞭子一样抽打着苏琪,这对一点儿不起眼的东西托在手中,沉
      甸甸地压在苏琪的心上。苏琪不希望那个叫小月的女孩子就是手镯的主人,因此,
      苏琪满怀着希望找到了已封门的绿风楼酒店,恰好碰见了那个年轻的男人,他正与
      两个穿制服的人从门内走出来。
      
          苏琪迫不及待地问男人说:小月就是那个长头发的女孩子吗?
      
          年轻男人皱着眉头说:长头发的女孩子多的是,谁知道你指的是哪一个。
      
          苏琪说:我指的是那次在这儿和我说话的长头发女孩。
      
          年轻男人像是思索着,然后他疲惫不堪地说:你不是说你和她认识吗?
      
          苏琪追问说:到底是不是?
      
          男人不作回答。
      
          苏琪继续追问说:不是,对吗?
      
          年轻男人懒洋洋地说:问你自己吧。年轻男人带着他的话音随着两个穿制服的
      人走远了。
      
          苏琪很无助地回到家,刚刚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大明来到了她的面前。大明揽
      着苏琪进了屋子,苏琪叫了一声大明的名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大明说:也许不是她,你先不要急于难过,我现在就给你做鱼。
      
          吃鱼的时候,苏琪突然说:如果不是她,那也是别的女孩子呀,都一样。
      
          门铃就在苏琪的话声里响了。苏琪看了一眼大明,疑惑地说:是谁呢?
      
          大明说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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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认为,门铃响过后,进来的是女孩子小月。小月到这儿来,当然是要取回她
      的手镯,这手镯是她母亲的遗物,小月走遍天涯也不会丢失的。小月之所以很信任
      地委托苏琪替她保存,就是因为她把这手镯看得像生命一样重要。
      
          女孩子小月的到来,使心情沉重的苏琪开朗起来,苏琪说:报纸上的小月不是
      你呀?
      
          小月说:是我,但是我还活着。
      
          大明又做了好几样拿手的菜,他们还一起喝了葡萄酒。苏琪留小月暂且在她这
      儿住一段时间,但小月谢绝了,小月说她已经买好了回家的车票,是晚上9 点的特
      快车。
      
          小月拿好自己的包,又装好父母的手镯,然后满脸笑意地向苏琪以及大明告别。
      苏琪提出要大明用摩托车去送一送她,小月也谢绝了。就这样,外地来的女孩子小
      月在一个有月光的夜晚,坐上了晚间9 点的特快列车回家去了。出门的时候,小月
      长发一甩,嘴角轻轻地一抿,脸上灿烂着阳光一般的笑容。在这样的笑容跟前,30
      岁的苏琪一下子感到自己也充满了朝气。
      
          苏琪对大明也对我大声说道:生命真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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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后,苏琪的女儿满月那一天,我给苏琪送去了两盒大对虾。
      
          做了母亲的苏琪因为女儿的存在更加年轻了,她正在查字典,为女儿的名字费
      脑筋。大明接过对虾就进了厨房,我和苏琪一起为她的女儿想名字了。小孩儿躺在
      她专用的小床上,闭着眼,握着小拳头在睡觉。苏琪望着她的女儿,又转脸问我小
      家伙长得好看不好看?我还没有回答,厨房里的大明喊我帮忙,就让我把剪刀拿给
      他,他要将对虾的长须去一去。
      
          我去找剪刀的时候,在字台上看到了一个很别致的花瓶。花瓶是乳白色的,花
      瓶内插着两枝鲜活的康乃馨。花瓶的底座连接着一个玻璃框,小巧的玻璃框内铺着
      绿色的布料,布料上面摆设的是一对乌色的手镯,银制的,样式简陋笨拙,一看就
      知年岁久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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