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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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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泰哈哈大笑起来,问我: 什么味?伙计,什么味? 我回忆着尿的味道,撒谎说: 茶叶水味! 谁还能喝到自己的尿,谁还能?王泰问着。 学生们都说不能。 低年级的小学生在操场里喊: 快来看,六年级的比赛喝尿啦! 王泰对一个学生说:李栓柱,去打那些小屄养的。 王泰压低声音,神秘地问: 哎,伙计们,知道女生怎样撒尿吗? 学生们都说不知道。 王泰劈开腿,半蹲着,嘴里发出嗤嗤的声音,说: 就是这样。 男生们怪叫起来。 王泰让学生们站在圈的西崖,面朝西。王泰说: 现在我们比赛尿高,看谁尿得最高,二爷我有奖。 十几个学生排成一队,王泰站在排头,都用足了劲,十几根黄的白的清的浊的尿柱滋出去,滋上去,有的碰到男女厕所之间的隔墙上,有两股尿越过了那堵隔墙。那股最汹涌的是王泰的,高羊看得清清楚楚。 女厕所响起了一片尖叫,尖叫过后是怒骂。 我想不到王泰竟把这件事安在了我头上。 校长把我揪到办公室里,当着好多老师的面,狠狠地打了我一个耳光。校长说: 真是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 校长对一个年轻老师说: 刘要华,你去高疃村,把王泰的爹和高羊的爹都叫来! 我哭了,我怕我爹因为我又要吃大苦头。 老年犯人从高羊的尿里把那个馒头捡起来,放在双手之间,用力挤着,馒头在老犯人的手里咕唧咕唧地响着,黏黏糊糊的尿液从这犯人弯曲肮脏的手指缝里冒出来,挤完了,老犯人把手掌放在裤子上擦擦,撕开馒头就吃起来。 伙计,他吃了,你喝吧,自己的尿自己喝,不脏!中年人狞笑着说,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岗哨绝对听不到。 高羊愤怒地盯着这个杀人犯,第一次感到自己是人。你,杀人犯!你,小偷!你,偷儿媳妇的老畜生!贫下中农子弟让我喝尿,我喝;红卫兵让我喝尿,我喝;你们这些罪犯让我喝尿?他愤怒地说: 我不喝! 你真不喝?中年犯人嘻嘻地笑着问。 我不喝!高羊说,他看到老犯人香甜地吃着尿浸过的馒头,一阵恶心又在咽喉里翻滚。 喝了吧,伙计,他的话不敢不听。年轻犯人说。 政府让我喝,我没有法子,高羊说,可你们,我也没得罪你们哇。 你是没得罪我们,年轻犯人劝高羊,可这是规矩啊! 喝吧,老年犯人也劝他,人嘛,就得学会受委屈,你看,我不是连你的尿都吃了吗? 中年犯人诚恳地说: 伙计,俺也不是那号霸道人,俺这也是为你好。 高羊犹豫起来,中年人的诚恳使他深受感动。 喝了吧,好兄弟!老犯人喉咙里塞着馒头,呜噜呜噜地说。 喝了吧,好大哥!年轻犯人眼泪汪汪地劝他。 高羊鼻子发酸,直想哭,他看着三个犯人,好像看着三个劝自已吞咽苦口良药的亲人。 我喝……我喝……高羊嗓子发紧,话都不成句啦。 这就好了,真听话。中年犯人轻轻地拍着他的肩头。 高羊慢慢地跪在水泥地板上,跪在自己刚才漏出来的那摊尿里。尿里有一股难闻的蒜薹味。他闭上眼,脑子里出现了爹和娘的形象,爹头戴一顶破边漏尖的斗笠,杂毛从斗笠顶上钻出来,爹佝偻着,咻咻地哮喘着。娘歪扭着尖尖的小脚,在雪地里拉车上坡。他把脸一下了贴在地板上,焦灼的嘴唇触到了凉尿。蒜薹味,蒜薹味,他用力吸了一口尿。蒜薹味,蒜薹味。他用力吸一口尿。蒜薹味,蒜薹味。他用力吸了一口尿。蒜薹味,蒜薹味。 中年人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拉起来,说: 兄弟,兄弟,不用喝了…… 高羊被中年人扶到床上坐着,半袋烟工夫不言不语,嗓子眼里咯噜咯噜响着,响一阵就不响了。静了又有半袋烟工夫,他嘴一咧,哭着说: 爹……娘……儿今日……又喝了自己的尿啦…… ……爹头戴一顶破边漏尖的斗笠,杂毛从斗笠顶上钻出来,爹佝偻着,咻咻地哮喘着,双手持着一根木棍,站在小学校办公室里,可怜巴巴地望着怒气冲冲的校长: 校长,校长,孩子不懂事…… 什么不懂事?校长用力一拍桌子,说,简直是个流氓! 流……氓? 他把尿滋到女同学头上啦!校长说,是你要他这样干的吗? 校长……校长……我饱读诗书……仁义礼智信……男女授受不亲……爹哀叫着。 收起你这套封建主义的古董吧!校长说。 我不知道他干这种丢人的事啊……爹浑身颤抖着,举着那根大棍,那根剥了皮的白色柳木大棍,说,我……我打死他……我打死你啊……不争气的东西……没出息的杂种……你爹的事就够啦……你还来闹乱子…… 爹戴着一顶破边漏尖的斗笠……杂毛从笠顶上钻出来……爹佝偻着……咻咻地哮喘着……双手举起那根……剥皮的……白色柳木大棍,对准我的头砸下来……我歪了一下脑袋……大棍砸在我的肩膀上…… 你干什么?校长严厉地说,你来玩这一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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